“为什么不告诉我,孩子的存在?”有许多许多个问题想问,周向坤最先问出口的是这个。
云清清遮在桌底下的手指,在连衣裙上抓出几条沟壑,“没必要,我们早就分手了。”
“分手?经过我同意了吗?”周向坤仿佛很久没有呼吸过了,仅剩下胸膛里的心脏在剧烈泵动,“况且,那是我的孩子!”
云清清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这对昔日的情侣,暌违了十八年,谁都不再年轻。
可两人视线短暂交错的时候,仍有一丝只有自己知道的悸动。
“你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厌倦了。”
云清清低声答完,垂下眼睑。
“我不相信。”周向坤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旧恋人,一点一点地描绘她秀美的五官,看着她与过去没什么变化的脸。
“你当时为什么匆忙仓促地离开四玖市?就不能等我回国了当面说吗?”
周向坤常居名利钱权上位,哪怕并非有意箝制云清清,身上自然而然地有山海一般沉渊厉肃的威仪。
“……我、我当时家里出了点事。”云清清低头,执起瓷杯饮了一口里面苦涩的咖啡。
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神态和小动作,周向坤倾身逼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长进,我还是能看穿你在撒谎。”
“是真或是假,结果有什么不同吗?”云清清的肤色苍白,“现在追问有什么意义?”
“当然不同!”周向坤眼尾略微有些发红,“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抛弃我。”
抛弃。他说,抛弃。
云清清的肩膀颤了一下,连同她糟乱如麻的心绪。
堪称天之骄子的人,用上了“抛弃”这个词,仿佛她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
几个月前,听郑丽琼提到周向坤单身未婚的传闻时,云清清有点诧异,但很快就如拍去衣袖上的灰尘般淡然。
云清清以为像周向坤这样的人,十九二十岁时的恋爱,不过是锦绣斑斓的人生中浅淡的一笔,年少风流事,雨打风吹去。或许他在分开的这许多年里,艳玉温香、红颜知己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是郑丽琼在宴会上碰见他的那会儿正好是空窗期。
没曾想周向坤竟然千里迢迢找上门来。更叫云清清胆颤的是,他的逼问和他的态度……他应该还对她残余着感情。
云清清的手指捏紧瓷杯侧把,“我没有抛弃你。”
“不是‘抛弃’?单方面悄无声息地丢下我不是‘抛弃’?”周向坤从齿缝里挤出诘问。
“当年……我不能说……”云清清把脸埋进手掌里。
云安独自在家吃完了午饭,清洗了碗筷,坐在客厅里看散文月刊。
她有些神不守舍。
妈妈见到那位叔叔为什么不问候,而是立马关上门?
为什么过了片刻要单独出去见他?总不可能是自己瞎猜的,妈妈欠了他的钱吧?
妈妈的反应未免有点异常了吧。
那位叔叔到底是妈妈的什么人呢?真的只是朋友吗?
云安手捧着的书没滋没味地翻了五页,云清清终于回来了。
“妈妈。”云安放下杂志,往前迎了两步。
云清清弯身换掉外出的鞋,“吃过饭了吗?”
“吃了。”云安帮忙把拖鞋取下来,“你在外面吃了吗?那位叔叔……是谁啊?”
云清清动作顿了一下,“是我的大学同学。”
“他今天找你是为什么事啊?”云安不知缘由地,有一点点紧张。
“没什么事,同学间的来往——”云清清走向厨房,“两点多了,你该午睡了。”
云安沉默下来。
她的母亲和她的交流相处模式比较平等。云清清不像别的一些长辈,从来不会说“小孩不能问大人的事情”或“妈妈的事孩子少打听”这类的话。
云清清对云安的问题避而不谈的态度,让她更认为妈妈和陌生叔叔的关系不一般。
索性云安不是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这些疑问压在角落,照旧能如常学习、生活。
说起来实在有点失落,和凌昼扬同桌、同寝室有半年了,云安自我感觉和他的关系并没有拉近多少。一个月前,她决定要转变策略,想着成为他的朋友,截止到目前,进度可以说是毫无推进。
所以当某个下午,凌昼扬对云安说“你得和我去吃晚饭”时,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下午的一个课间,张桃桃带着练习册来向云安请教。
云安用一两句话帮她理清了思路,她又翻开另一本文件夹,在其中找做了标记的题。
这是个细心可爱的女孩子。文件夹是蜜桃色的封面和底面,里头三十个塑料膜透明袋,整整齐齐地按学科顺序收存着试卷。
不像某人,考过的试卷随手往抽屉里一塞,或是揉成团往垃圾桶一抛,从来不订正不归纳总结。云安视线短暂地往站在走廊与三俩男生谈笑的凌昼扬身上一掠。
张桃桃找到了不会做的那道题,“右图的甲、乙、丙和A、B、C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