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是立刻义军四起,勤王军即使能够安全回到福州,这也将是一大建军以来的耻辱。更可虑的是,现在他们谁也拿不准南路的施世骠和胤禵那里,是不是也一样面临着这样的困境,要知道,除了八千福州旗营以外,特廷和黄浩两人怎么能够挡得住四万绿营到时候,若两路都不能押解粮丁前往福州,莫说凌啸的釜底抽薪计划会功败垂成,只怕是福州也难以保得住的,因为,往往成功和失败之间,只有一线之隔,真的要到了那一步,集中起来的粮草和兵丁,无疑是为知无堂的反叛做了嫁衣裳,现成的军队就等着他们来接受和指挥了。
胤祥身为皇子,老爷子的一省之地这般危险,他虽不敢干涉军令,但也不得不问上一句,万一因此而尸沉闽江,他起码也要知道为何而死吧,“金大人,为什么不弹压”
金虎明显感觉到了属下的质疑,笑了笑以舒缓这种紧张的氛围。慢条施理道,“勤王军军规第一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建州将军有令:北路绿营以吴英自觉自悟为主,南路则以施世骠威信为主,以信立军,以诚为本。不到最后时刻,不可以行逼上梁山之举。”听到是凌啸地命令,祁司理和众将领正身听了,也不说话地点点头,但还是颇为担忧,却听金虎沉吟着发出了将令,当即竖起耳朵聆听。
“游击陈劲听令,你即刻点齐三营兵马,向多赞大帐报到,听候多赞参将的调遣。去后第一件事暗中封锁哗变三协和另外三协之间的联系”
“喳”陈劲向金虎猛地磕了一个头,军中根本不需要行这种大礼的。但胤祥微微一愣之后,就明白过来,陈劲是感激金虎对他的绝对信任,看来自己该向金虎好好习学一下御下之道。更要学学勤王军这种兼容并蓄的豪迈胆略。
陈劲兴奋极了,他来勤王军中不过是游击职分,但这里地几乎每一个人都让他羡慕,各级军佐基本上都是参加过西征的湖北老兵,这让他感觉到极度的没有威信。尽管没有人对他违抗命令,也没有人给他丝毫的鄙视,但没有经历过那场血腥战役的他。老是有些碍手感觉,现在有可能会打仗了,他忽觉自己站到了一个一展所长的平台之上。而更让他急于表现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被绑成粽子的卫正气就立在帐角,同样出身于京畿丰台驻军的他,迫切需要摆脱这种身处嫌疑的尴尬。
“参将祁司理听令,本镇镇标中军五营交由你全权指挥胤祥,可有胆子随本军门夜入吴军门大帐一探究竟”
“──啊军门不可你责任重大,十三爷身份尊贵啊。”祁司理大吃一惊。满帐将佐更是齐齐色变。胤祥乃是当朝皇子,金虎是勤王军总兵,这么上去岂不是羊入虎口,送人质给他们么
胤祥刷地一下面色白了,心中大为惊讶,我是拼命十三郎没错,可我不是九命十三郎,刀砍脖子,一样也是会掉脑袋地。但这种场合,生性好强和胆大的他,怎么会丢这个面子,再说金虎能做到勤王军的老二,自不会发疯般拿他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正要一挺胸膛应承,却猛不丁看到身边一个人挺身上前,原来是自己的侍卫领班贾平。“金大人,你这话未免太儿戏了吧把皇上地阿哥送到敌我不明的军中涉险,你昏聩了吧不要跟我说什么你也有一条命陪着,告诉你,你就算满门上百口,也抵不上十三爷金枝玉叶来得金贵哼,要是你拿什么军令相压,告诉你,十三爷属于勤王军中军,不受你镇标的辖领,咱家就护着爷回福州,找驸马爷评理去。”
金虎勃然大怒,啪甩手就给了贾平一个大耳刮子,怒声骂道,“贾平你的混账东西,你也不过是个游击的亲兵罢了,这里哪里容得上你来发话来呀,把这厮给本镇打五十军棍”胤祥一下子慌了神,贾平是他乳母地独子,军法无情之下,谁知道会不会有个好歹,当即求情道,“军门,请息怒,这贾平是我骄纵惯了,你大人有”
金虎却冷冷道,“游击胤祥听令,既然你身份尊贵,本镇也不强求,你即刻星夜飙驰,前去福州给将军报讯,记住,无论风霜雪雨还是下刀子,天明之前一定要把这一切禀报将军”
夜色里吹着带着海咸的风,在马背上疾驰的胤祥,仍然不能够平复那口郁郁闷气,他恼地不是别人,而是那一刻自己的犹豫和胆怯。
身为皇子,当然有无数的理由可以不和金虎一起冒险,但身为知兵好武的他很是羞愧,天之骄子的皇上也好,龙的儿子的自己也罢,究竟是不是和别人不同,他自己是深知的。当懂事时候看到别人和自己一样也在拉屎吃饭,到长大之后一样做春梦梦遗,胤祥就知道,自己一样是肉身凡胎,和所谓的奴才下人毫无区别。金虎敢去,自己为何不敢去
正是这股子郁闷让他发疯似地策马狂奔,直到了西禅寺所在的怡山脚下,胤祥才恍然大悟,笑骂道,“好金虎你竟然这样把你十三爷给哄走了,日,老子万一真的挂了,岂会怪到你的身上”话虽佯怒,心却感到有些温暖,对金虎这个汉子很是欣慰。
西禅寺玉佛楼配厢中还点着蜡烛,凌啸还没有睡觉,巡抚宫梦仁、藩司杜子腾和臬司卫既齐都陪他坐着,一省首魁钦差大人刚刚遇到叛军的刺杀,几百人的规模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了,这样的夜晚里,他们能睡得着才怪呢他们还在等着驿传滚单上所说的江西广东浙江三省派来的联络官员,三省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要给予福建以兵力上的充补,争取能够在形式上形成威慑,从而尽最大努力和气致祥。
胤祥在门口依照军礼求见的时候,三省的联络官员已经到了,都是从二品副将级别的,全身齐整地端坐在椅子上,张嘴所说出来的话却令宫梦仁等大愕。
江西来的的这个副将是一个大麻子,一看就是天花劫后余生的人,和康熙的小麻子不同,这位老兄的麻坑,每一个都能塞得下一只苍蝇,而他的话更是显示了江西老俵们的胃口。“驸马爷,宫大人,下官奉我们江西提督军令,先行前来打点支援贵省的一应事宜。我们江西能够派出六万兵丁向武夷山南进行威慑,但是我们过来之后的一应军需粮草供应,还有军械帐篷,全要依仗贵省了,最好是能调到邵武和宁化两城,我们好就近补充。不然从江西省内供应,那民夫就得好几万,这种农忙时节,我们江西实在难以抽的出人啊。”
杜子腾大为为难,要是有那么多的钱粮,早就可以安抚百姓去了,正要说话,却猛听到浙江的那个联络副将笑着补充道,“我们也出六万兵丁,看在都是淅闽总督之下的兄弟省,我们杭州将军说了,饷银么,你们再加一半吧,不然的话,兵丁们士气恐怕不高啊。”
这位管钱粮的藩台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看看凌啸和宫梦仁的脸色也很难看,当即冷冰冰气道,“你们两省难道是来吃大户的不成当我们福建是江南省那样的富庶地,还是京畿直隶一样遍地黄金”
广东来的副将则精明一些,他眼珠儿转了一转,呵呵笑道,“唉,杜大人,稍安勿燥嘛,俗话说的好,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审案不晓得家务事难断,福建和我们广东是一样的,都是大片的山地,除了几个沿海的有些活络,其他的州府都是打屁没遮拦,盖腚布都没有一片,你们藩库上面吃紧,我们广东是知道的。各位大人,我们广州将军说了,苦命人要帮衬苦命人。”
杜子腾的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好人啊,理解万岁他正要热泪盈眶地和这位仁兄说一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却被这位广东副将接下来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这样,我们广东兵别无所求,只要贵省允许我们在福建自筹军饷,就行了,够意思吧”
臬司卫既齐拍案而起,粗话都出来了,“饿贼你妈抢劫筹饷银,哪个来帮你们揩屁股,还不是老子这臬司衙门”
宫梦仁手脚冰凉之际,还知道文雅地端起茶杯表示送客,凌啸知道谁都不能指望了,则更是直接,“再不滚,小心老子的亲兵揍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