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县太爷下这么大本钱买这些东西是送人了”沈辰思忖道,“如今县太爷在一段时间内一直买补品,那也就意味着不是普通的送礼行事,而是那有身孕的女子分明就在我青川城,也就是说,有人金屋藏娇,县太爷则是借花献佛”
廖虎一锤掌,大胆揣测道:“三少爷,那你说那这藏娇之人有没有可能就是金曹监副使徐大人”
“只怕这个可能性相当大,否则县太爷岂会代劳这种事情那就麻烦廖大叔再帮忙跑跑腿,若那位徐大人真个金屋藏娇,说不定咱们能够找到救出我舅舅的方法,事后必有重谢。”
廖虎连忙摆摆手,肃然道:“三少爷能够让小的帮忙,那是小的的福气,岂敢求重谢我这就去找下文掌柜,打听一下关于他送补品的事情。然后再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去打听情况,看能否挖出些事情来。”
沈辰点点头,他深知廖虎为人谨慎,必定行事低调,而且他在城内广有人脉,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事情交给他去办,自然放心。
二人于是分开,沈辰便直接回了家,到家后找管家一问,外公果然早回来了,而且一回来便雷霆大怒,大骂县太爷安世杰不知好歹,沈辰便知道只怕安天宝的话是没错了,县太爷是铁了心必定不会放人,若然任事态发展下去,只怕沈家家业难保。
心里挂念着廖虎的消息,沈辰几乎彻夜未眠,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把很多以往未曾想过的事情都想了个明白。大清早的时候,便有下人送来饭菜,说是老爷交代的,让他吃完后便去后院上学。
沈辰这才想起有了新的教书先生一事,他虽然无心学习,但既然都答应下来了,又怎能反悔,再说还要等廖虎的消息,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吃完饭后,他便慢悠悠赶到后院。
后院里,一株株百年桂花木,碧枝绿叶,香气扑鼻。李乘风一身白衣,手拿书卷,站在花木之下,风吹衣衫起,飘飘若仙。
以往上学,先生们对于时间观念总是严苛,迟到必定罚站,再严词训导一番。
而李乘风似乎并不介意沈辰的晚到,见他来了,只是微微一笑,悠然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祖辈阴德,护佑后世。这些月桂木只怕不止百岁,仍是枝繁叶茂,不易啊。”
沈辰也很少来这后院,如今闻到花味馨香,忍不住贪婪的吸了几口,随口答道:“这应该是先祖来青川时种下的,距今应有三百年之久。”
“喔,三百年的月桂么”李乘风微微点头,又道:“见到这桂花便让我想起三十年前的一件事情来,昨日我也说了,我们是以史论事,我待会儿就给你讲一个小故事。”
沈辰心里有事,巴不得他早点讲完,便安安静静的,也未去打岔。
李乘风坐在石凳上,含笑说道:“一国之政,以君为尊,下有三公九卿,文武百官,皆是位高权重,可名流千古之位。若给你选择,你愿意选哪个职位”
“当然是皇帝了”沈辰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李乘风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说道:“我是说,除了君王之外的职位。”
沈辰便耸耸肩,一摊掌,百无聊奈的回道:“那还有什么好选的当官无论地位多高,职权如何,不都是跟着皇帝屁股后面转么如此职位,都说伴君如伴虎,功高了震主,功低了又难免位置不保,还要揣摩圣意,一个弄不好,脑袋掉一地,这臣子是天下最不好做的职位。若不能选君主,那何必去当官呢”
如此之话对于受过高等教育的沈辰而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但在这个时代而言,却绝对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李乘风又微微一愣,少年小小年纪竟放如此狂言,若只是狂言倒也罢了,但且不论是否真有成王成帝的野心,这寥寥几语却是点破了官场之道。
想他见过奇才无数,也都曾问过类似的问题,好因才施教。只是回答者,多是谨小慎微,不敢谈及三品以上的官职,纵有少数胆大者,说出想要成为三公九卿之列,但却也多是显得年少幼稚,平添狂妄。
然而眼前这少年,一席话谈吐自然,就好象这个答案是理所当然一般。
李乘风暗道此子当真奇才,所思所想和常人确不一样,倒反觉得正常了。他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你若不当官,莫非是想经商商人虽无权在身,但凭借手中财富,甚至可以左右到一个国家的政权”
沈辰无所谓的笑了笑:“官道商道,多有相通之处,一样都是水深火热,何必自惹烦恼”
李乘风定神看着这少年,心里啧啧称奇,他所接触的俊才们亦有一心成为天下巨贾者,说起钱财二字,两眼发亮的不在少数,但这少年年纪小小,却一眼看透官商两道之事,明明该老成世故,但那眼神中的清澈却宛如幽泉溪流一般,纯净之极。
他便颇有几分好奇道:“那你想做什么呢”
沈辰朝远方望去,淡淡说道:“我只想畅游这世间美景,潇洒自在,如此而已。”
李乘风深深看着这少年,心头砰然一动,天下之人,莫不向往功名利禄,并以此为荣,纵然七老八十,能够看破此道的也只是寥寥而已。尤其那些大才者,多有大志,岂会甘心平凡,越是如此,越是挤破头皮朝上游。
然而,这少年有惊世之才,心性却仿佛看破红尘万事似的。
无为是道,道者无为,小小年纪便是道心天成,不贪权势,不贪财富,但这份天姿才干,却又是儒道所求的治国奇才。
他便深邃一笑,此子非凡,必有天赋天任,只需要稍加引导,自可成为天下之福。他说道:“好一匹不服管教的野马,若是天下太平,这样的想法倒也显得超凡脱俗。不过,如今内有八国之乱,外有蛮夷之祸,大地虽阔,处处皆生凶险。你想要驰骋天地,任你所想,那首先就要具备足够驾驭任何风险的能力”
这话说得沈辰眼神一闪,的确,这世道兵荒马乱,要在大地之上行走,不仅需要非凡的魄力,更需要足够的能耐。
李乘风含笑道:“想要得到越大的自由,就需要越大的能力,最为锤炼能力者,即是过往之历史,论古溯今,能有所大得。”
李乘风的话确实说动了沈辰,让他认真思索起来,而后一拱手道:“学生愿悉听先生教诲。”
这话说得十分诚恳,亦连沈辰自己都认为,眼前这位先生确实和以往先生大不相同,简单几句话竟能让人折服。
李乘风微微一笑,从那桂花树谈起,话锋一转,引至大地八国之乱,旁征博引,立刻引起了沈辰的兴趣。
关于天下之事,沈辰早从府中书房和廖虎等人口中得知过不少,但和李乘风所讲的事情比起来,却苍白如纸一般,足见李乘风知识之广博和沉淀。
一个是绝顶聪明的少年,一个是睿智高深的老者,知识的碰撞很快激起了无数火花。
本来说是讲述一件事情,其实衍生出去,涉及极广,并不限于史事,天文地理,兵书杂谈,宛如信手拈来,沈辰渐渐去了浮躁心态,待谈完之后,竟过了一个上午。
足足两个时辰的教导,更令沈辰有如星河畅游般,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