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答:“粳米用荷花清露浸泡一夜,文火熬至粘稠,出锅这时,上面覆上一片荷叶,吃时揭去便成了。”
“荷花清露是什么东西?”
“是荷花上的露珠,日出前收集好便成。”
元墨低头看着面前的粥,听着小七“便成”两个字,心情有点复杂。
荷花上的露珠……要收集多少才能做一碗粥啊!
她还不如去买几十只鱼做鱼唇呢……
不过,虽然失望,丝毫不影响元墨的胃口。姜九怀只不过略动了一点点,她却是风卷残云,每盘点心都去了大半,又满满了喝了一碗汤,最后打了个饱嗝。
小七吓得脸都白了,这是失仪啊失仪。
元墨也有点尴尬,请罪:“家主大人恕罪,小人吃得太饱了……”
“罢了,我又不是才知道你是饭桶。”姜九怀打开一只瓷瓶,“过来。”
元墨迟疑:“干什么?”
“上药。”
“不不不不不用了!”元墨立刻后退了一步,“小人自己来就好!”
第四十章
姜九怀也不勉强,把瓷瓶扔给她。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姜九怀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每一根发丝仿佛都发着光,阳光照出他下颔舒展的线条,元墨斗胆想,留到这会儿还没杀她灭口,估计是不打算杀了,胆子便也上来些,道,“家主大人,有没有治头疼的药?”
姜九怀问:“你头疼?”
“不是,给红姑,她喝多了,醒来总说头疼得要裂开。”
“那就少喝点。”姜九怀声音很冷淡,手下却没停,找出一瓶扔给元墨。
“谢家主大人!”元墨笑眯眯,“还有没有让人睡得香一点的药?”
这回姜九怀懂她的路数了:“云画情?”
云画情神志不清,有时半夜惊醒,哭闹不止。他睡在元墨隔壁,已经有好几个晚上听见哭声一起,元墨就过去安抚云画情。
在云画情眼里,除了齐云,世人分作两类,一类是“宝宝”,一类是“他”,元墨是宝宝中的宝宝,在哄云画情这方面,远比齐云管用。
这次姜九怀选了七八只瓷瓶,有药丸有膏药,“这些内服,这些外敷。小七,安神香取些来。”
小七连忙捧了一只香匣来,数十粒香丸齐整整排列在内,一股沉静的清凉香气扑鼻而来,正是这屋子里焚着的香味。
难道她昨天睡得那么快。
元墨忽然明白了:“家主大人,你……睡不好?”
姜九怀塞上手里的瓶塞,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给你吵的。”
元墨:“那个……小人睡觉确实不老实,要不小人去下面睡?”
姜九怀抬头看着元墨。
浅色的衣裳宽大,头发胡乱用一根布带扎起,小脸皎洁,一双眼睛如漆黑玉石,莹然有光。
“还疼吗?”他忽然问,声音低而轻。
元墨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是臂上的伤口,刚才那尴尬的一幕又浮上心头,脸又不争气地重新热辣辣的,她假装平静:“早就不疼啦,就是长新肉,有点痒。”
姜九怀垂下眼里,把玩着手里的药瓶:“当时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元墨的肺就有自己的主意,想当场爆炸。
为什么?
因为我蠢啊!
我不知道“评花榜”、“夺花魁”、“去献艺”……这一系列事件只是你家主大人清理门户的手段,我就像玉菰仙说的那样,被你卖了还在替你数钱,从头到尾都以为你是被我带进险地的女伎,作为坊主,就算是丢掉性命我也该保你平安。
真的……太蠢了……蠢到在大王面前都觉得自卑,蠢到每天照镜子都恨不能把里面那张脸拉出来抽两巴掌。
您是高高在上的家主,是天,是神,是我这等小屁民所不能撼动的伟大存在,所以我只能告诉自己,就当是走在路上滑了一跤,又或是被狗咬了一口,还能怎么办?怨天怨地跟狗打一架吗?当然是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过日子啊!
但这种答案她能说出来吗?敢说出来吗?
她只能恭恭敬敬地、低眉顺眼地:“家主大人不是凡人,小人虽然有眼无珠,但那一刻仿佛听到了上天的召唤,小人这才舍生忘死保护家主大人……当然了,小人也不是没有私心,当时也说了,小人还指望家主大人您能照拂照拂红馆呢。”
元墨深喑扯谎之时务也要夹几句真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能骗到人。
若是没有看见她眼皮垂下来之前,眼角那一丝忿色,姜九怀也要信以为真了。
小滑头,十句话里最多只有一句是真的。
他把瓷瓶放进箱子里,低头之际,让侍立在旁的小七大惊失色。
——主、主子笑、笑了!
那种微微一笑,唇明齿朗,眸子泛光,是主子前所未有的笑容!
大、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