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本要带言妩回姜家,言妩道:“姜家规矩大,我住过去有诸多不便。这里关了张,我就去师父的桃林住两天,等要动身的时候,二爷派个人来唤我一声就是了。”
她是在离开扬州之前,想去缅怀一下自己最快乐的年少时光吧?
元墨当然不会拒绝,还把季云安在诗会上的表现细细讲给言妩听,又告诉言妩,曹方已经给季云安安排好了差事,有曹方提携,再加上季云安自己甚有才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言妩轻轻点了点头:“多谢二爷,这样,我便能心无挂碍地离开了。”
元墨瞧她眉宇之间好像有化不开的悒色,还想坐下来同她好好说说话,结果底下大厅一片喧哗,是曹方等众官绅到了,曹方笑道:“二爷好快活,来这里也不叫上我们!”
自家主大人上京的消息传开,曹方等人便纷纷递帖子表示要给元墨饯行,元墨没空,一概都推了。
这会儿大家听说二爷在今日的谢花宴上,远的近的、有空的没空的,全都来了,各自都备着厚礼,抓紧这最后一次机会巴结家主大人身边的红人。
些权贵高官纷纷到来,便是在月心庭全盛之日,也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生生将谢花宴喝成了元墨的送行宴。
不过让人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场谢花宴盛极一时,比月心庭最红火的时候还要热闹,且有元二爷带着众位达官贵人捧场,月心庭见罪姜家的流言不攻自破,生意竟又一天天好起来,重新回到了扬州第一乐坊的地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元墨这天一直喝到深夜才回来。
一面摇摇摆摆往里走,一面哼着小调:“……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啊啊破……”
她的脚绊到门槛,整个人向前栽倒,还好一只手伸过来托住了她。
这只手修长稳定,元墨扶着它试图站稳,可惜这地面、这屋子总是晃来晃去,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视线对准面前的脸,这张脸五官完美,无懈可击,就是眉头紧皱在一起,看上去好像十分不高兴。
“阿九啊,笑一个嘛……”元墨口齿不清,“我今天收了好多礼啊,要不要分一点给你?你喜欢什么?古薰?字画?美女?”
“有人送你美女?”姜九怀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来你也喜欢美女啊……可惜没人送,不要不要紧,我收了那么多礼,随便卖掉几件,就可以……可以给你买一个,哈哈,你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
夜明珠的光芒清凉如水,眼前人白皙柔嫩的脸颊泛着红晕,嘴唇鲜红欲滴,眼睛里像是含着一层水光……
这个问题一下子变得很遥远,久等的怒气像落入水面的雪花一样消失了,此时此刻,姜九怀只有一个想法——
伸出手,轻轻戳一戳这红扑扑的面颊。
然而没等他真正付诸行动,元墨脚下一个不稳,一头栽倒。
他一把伸手把她捞住。
她的重量和温度撞进他的怀里,仿佛也撞进他的心里,心重重地、狠狠地、用力地跳了一下。
姜九怀无声地叹了口气,打横将她抱到床上。
然后坐在床头,慢慢地抬起手。
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元墨的面颊。
软软的,弹弹的。
他的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笑容。手感……过分的好。
于是他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二爷,”他低声道,声音含着浓浓的笑意,“方才哼的是什么曲子?”
元墨趴在床上,闭上眼睛,咕哝着道:“我、我侬词。”
姜九怀循循善诱:“唱一个听听?”
元墨便唱:“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姜九怀:唔,正是她那日在府衙哼的调子。
这么趴着唱,她觉得不舒服,挪了挪,寻到一样温暖的物什,便把脑袋搁上去,侧着继续唱道,“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姜九怀很厌恶喝醉的人。因为世人在他眼里,醒时已经是丑态百出,醉了更是不堪入目。
但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元墨,他忽然觉得,酒确实是个好东西,难怪那么多人想求一醉。
若是清醒,她哪里有胆子把他的腿当枕头?还蹭了蹭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大概是太舒服了,曲子唱到后头,已经成了哼哼,再过得一会儿,哼哼也没有了,只剩细长的呼吸。
屋内安静下来,隐隐地可以听到远处巷子里的更声。
他之前等得太漫长太无聊,炭盆里几乎堆了满满一盆橘子皮,清冽的香气比任何一次都要丰盈,充满了整间屋子。
所有一切都浸润其中,包括他和她。
他轻轻抬手,再一次戳了戳她的面颊。
元墨咕哝一下,还接着唱:“……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蹭了蹭,又没动静了。
姜九怀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果然,是淫词艳曲。
第八十八章
元墨很久没有宿醉过了,几乎忘记这种斧头劈脑壳的头疼的什么感觉。
然而她还是不得不顶着被劈过的脑壳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