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姜九怀一手接过她手里的鱼竿,一手牵了她的手,“走,咱们钓鱼去。”
几天后的夜晚,官船驶入瘦西湖。
多日不见,瘦西湖风光如初,画舫相错,丝竹渺渺,空气里仿佛都是脂粉香。
但除了画舫,湖上还有不少姜家的船只,来回游弋。
更可怕的是,元墨在其中一艘上看到了奔雷手。
在苏州那边找不到人,所以回来了,还是……已经查到某些蛛丝马迹,在这里等他们?
元墨被后一个猜想吓到了,针扎一般跳了起来,转身往回跑。
房间里,姜九怀坐在案后,卫子越站在下首,正在听姜九怀吩咐些什么,元墨“哐当”一下推门进来,“不好了,前面都是姜家的船!我还看到奔雷手了!”
姜九怀问:“你看清楚了?”
元墨道:“天黑看不清脸,但他穿一身白衣服,特别显眼,看身形应该是他!”
“他在船头巡视?”
“对!很可能是一路从青水镇往扬州追,结果没追到人,然后怀疑咱们走水路,所以在这儿堵咱们。”
姜九怀道:“姜长信手下那几个人里面,奔雷手最为自矜,能让他在船头巡视,只有一个可能,姜长信在那艘船上。”
元墨倒吸一口冷气,在这里遇到奔雷手已经够倒霉的了,竟然还有姜长信?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专程等我们送上门?”
“我们在清水镇现身不久,卫大人便从清江县返乡,再加上你们是旧识……你说这好不好猜?”
元墨惊了:“你知道会露馅还坐这船回来?”
姜九怀看着元墨急得团团转,慢慢地道:“姜长信心计深沉手段狠辣,现在又有备而来,我只怕是在劫难逃,阿墨,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卫子越听得这一句,心说按元兄的性子,当然是先脱身为上,再想法子来救你。
姜九怀又道:“他要的人是我,只要抓到了我就够了,你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元墨忽然眼睛一亮,抓住了姜九怀的手,向卫子越道:“卫兄,赶紧去封住你好些下人的嘴,就说你不敢真带着两个女伎回家探病,因此半路上便叫她们散了!我们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她说着,拉起姜九怀就往船尾跑。
水波拍打着船尾,哗哗作响。
夜色深沉,水色与天色一般浓黑,偶用画舫经过,将灯光投进波光。
“阿九,下水!”
姜九怀道:“你知道我不会水。”
“对,正因为你不会,所以姜长信不会搜水下!下水了就安全了!”
元墨的眼睛明亮,两颗眸子好像是星辰化成,“只要避开这一带水域,他就找不到你!”
姜九怀道:“可我不会水,会淹死。“
“放心,我可以给你渡气,你忘了上次我——”
元墨说到这里,猛然卡住。
清冷遥远的月色,冰冷的水,生死之间交换的气息……都是一回想便能叫脸烧成熟螃蟹的画面。
还好天黑,脸红成熟螃蟹也不看不出来。元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一点,爽朗一点,“总之,我保你没事!”
姜九怀看着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下水,一个人会逃得更快。”
“你说什么蠢话?”元墨回头看看那边湖面,姜家的船家已经往这边驶过来,她急道,“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
“不会扔下我?”姜九怀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永远都不会?”
“是是是!”元墨急得不得,“快!”
姜九怀身处无边黑暗,风吹动他的发丝衣摆。
他的眸子里却有微光,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好,我把这条命交给你了。”
“扑通”。
姜九怀跟着元墨,坠入水中。
水是姜九怀的噩梦,永远冰冷恐怖。
但这一次,他觉得水那么没有那么冷了,它们甚至有几分柔软,就像江南初春的风。
如果让元墨来回答,她会告诉他,天下的水好像都有自己的性情,各处的水不一样,天晴和下雨时不一样,春天和冬天不一样……此时的春水柔软清寒,像竹篱之后的青衣女子,清静自在,禀性平和,笑起来带着几分温柔。
姜九怀从来没有发现水这样温柔过,它们抚过他的面颊,穿过他的指尖,像江南春天里湿润的空气。
船上的灯光间或透过水面照进来,元墨拉着他的手,一力往前游。
她的衣袖在水中浮动,像羽翼。
姜九怀肺腑中的空气慢慢耗尽。
熟悉的窒息感开始出现,却没有一丝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