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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的关心照顾可说是一百一。共被同寝,闻鸡起舞,关心世事,每每中宵起坐,他们会相互鼓励:“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在此之后,出于不同的人生趣味和人生选择,一对形影不离的朋友还是分开了。

四海鼎沸的乱世真的来了。

他们谁都没有遵守当年承诺,相避于中原。

不相见已经很久很久。没完没了的兵荒马乱,也使彼此的信息隔绝很久很久。但他们还惦念着彼此,还想着20多年前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旧事。

公元307年刘琨北上并州,之后“自河以北,幽并以南,丑类有所顾惮者,唯琨而已”。

他不再是当年的二十四友之一,不再是那个舞文弄墨的刘琨,他的英雄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从里到外他都是一团烈火,他身上流淌的热血从未随年龄增长冷却,誓死报国的热情从未冷却,始终都是沸腾的;

统帅军队不是他的长项,他的长项是写诗作文,可是既然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险恶四伏的从军之路,再苦再难,刘琨都会走下去,不胜利,他不会回头。

祖逖也走上战场。他本想找一方清净之地,所以他拒绝范阳王司马虓等人的招聘,拒绝东海王司马越的任命。但,乱世没有选择,乱世不会单独留给他一方清净之地。

他最终还是走上了战场。

公元311年6月,京师洛阳城陷。祖逖率亲党数百家,到淮泗一带避难。行路艰辛,他不乘车不骑马,徒步而行。他把车和马让给同行的老人和病人,跟大家一同分享药物和衣粮;他又多权略,能在老老少少中间建立威望,因此这支队伍推选他为行主。

在江左一枝独秀的司马睿也看上了他,任命他做徐州刺史,做军谘祭酒。他以社稷倾覆,常怀振复之志,他的宾客义徒皆暴杰勇士,他一视同仁,遇之如子弟。

公元313年8月,祖逖率领祖家军渡江北伐,船至中流,他击楫而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祖逖辞色壮烈,众皆慨叹。远在北方的刘琨听说后,激动地与亲故道:“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

一南一北,他们用行动和心灵互相呼应,他们是否都想起了20多年前闻鸡起舞的旧事

军事斗争胜利不仅取决于外部,也取决于内部,祖逖懂得此点。他做奋威将军,做豫州刺史,司马睿却只给千人禀和三千匹布,不给铠仗,使他自行招募。

他全不计较。

北伐,他不怕白手起家。没兵器,他就冶铸兵器。兵少,他就想法设法壮大。对敌斗争,他策略高超,手段灵活,或分化瓦解,或既打又拉,要么争取,要么消灭。他表现出杰出的军事指挥才能。

战争在祖逖手中常变得出神入化。他的士兵甚至能和敌兵处于同一大城,敌兵从南门出入放牧,他的士兵开东门出入,相守四旬。

对俘虏,祖逖也是仁义厚待,想留的收留,不想留的遣归。“若得此人为主,吾死无恨”,他能让人服,让人感受到尊严和恩遇。他赏罚分明,“其有微功,赏不逾曰”。

他又“躬自俭约,劝督农桑,克己务施,不畜资产,子弟耕耘,负担樵薪”,他具有的美德,他的人格魅力,时时处处影响着他的周围。他“收葬枯骨,为之祭醊”,百姓感悦,流嚏为他而歌“幸哉遗黎免俘虏,三辰既朗遇慈父,玄酒忘劳甘瓠脯,何以咏恩歌且舞”。

战场残酷,人心却能昭曰月。他把百姓当百姓,百姓把他当父母。

北伐得民心,节节胜利。

祖逖“爱人下士,虽疏交贱隶,皆恩礼遇之,由是黄河以南尽为晋土”。

其得人心如此,在北方奋战的刘琨不禁盛赞祖逖威德。

刘琨是勇敢的,他个人的力量也是强大的。敌数重包围,城中窘迫无计,乘月色,他登楼清啸,敌兵听了,凄然长叹。中夜,他又奏响胡笳,敌人听了,流涕歔欷,怀念故土的心情愈加急迫,“向晓复吹之,贼并弃围而走”。

像刘琨这样用一人之力打败敌兵近于传奇。

他难于取得祖逖取得的成就,所处环境不同,他们的个人情况也大有不同。

善于怀抚,短于控御,“一曰之中,虽归者数千,去者亦以相继”,这是刘琨的不同;“素奢豪,嗜声色,虽暂自矫励,而辄复纵逸”,这仍是刘琨无能逃脱的致命的不同。

他不该任命游于贵势“恃宠骄恣,干预行政”的河南人徐润为晋阳令,不该错杀亢直建言的奋威护军令狐盛,不该不听母亲“不能弘经略,驾豪杰,专欲除胜己以自安”的逆耳之言。

司马邺即位,拜刘琨大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大而空的封号,无多大实际作用,却足让刘琨五情飞越,伏纸饮泪,泣血宵吟,扼腕长叹。

他叹“戎士不得解甲,百姓不得在野”,亦叹孑然与寇为伍,既要对付面前的刘聪,又要防范石勒背后袭击,“进退唯谷,首尾狼狈”是他对生存环境的清醒认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他“徒怀愤踊,力不从愿,惭怖征营,痛心疾首”。

叹过痛过,刘琨依然满怀斗志,神驰寇庭,他告诉司马邺,他与刘聪和石勒二虏势不并立,二虏不枭,他“无归志”;秋谷既登,胡马已肥,一旦投入战斗,他将身先士卒。

可是这是一支孤军,一支奋战在敌后的孤军。

他是这支孤军的领袖。名义上他可以都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可名义上的东西是靠不住的。“公受奕世之宠,极人臣之位,忠允义诚,精感天地。实赖远谋,共济艰难。南北迥邈,同契一致,万里之外,心存咫尺。公其抚宁华戎,致罚丑类”这样的问候可以抚慰人心,却无法挽救现实的失败。

公元316年冬天,败于石勒伏击的刘琨穷蹙,不能复守并州,接受幽州刺史鲜卑人段匹磾之请,取道飞狐口,到达幽州。

公元317年6月,祖逖在南与石勒战。刘琨在北,也想聚兵攻击石勒,但受制于人,力不从心,不成。

次年3月,祖逖和刘琨寄托希望的司马睿正式即皇帝位。

gu903();此时在段匹磾军中的刘琨却已没有报效的机会。他和段匹磾曾经“甚相崇重,约为兄弟”,但此时他们间没有信任,刘琨成了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