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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咳出来的酒水,顺着嘴角流入了领口,眼中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

“咳咳咳”

喉咙中犹如火烧一般,惜翠趴在地上,费力地喘了口气。

毒酒生效没有她想象中的快,除了舌底发麻,喉口干涩外,她暂时还没有感觉到痛楚。

“我如今毒酒也已经喝下去了,你大可放心了。”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如垂垂老矣的妇人般沙哑不堪。

少女的眼,此时此刻,竟透着一股凉意。

并非冷,只是凉,淡而薄,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疏远。

被这么一双眼盯着,耿宣仁不知不觉间竟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现在,可否为我取纸和笔来”

看着她的模样,耿宣仁倒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她以一个十分可笑的姿势趴在地上,唇角的酒渍甚至都没力气擦拭。

毒酒开始生效了。

惜翠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化为两三个重影。

她用力甩甩脑袋,握紧了笔杆。

握着笔的手哆哆嗦嗦,已经再难使上力气。

每一笔都虚浮无力,歪歪扭扭,在纸上拖出了个长长的尾巴,看起来就像爬出来的。

短短二十个字,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就算她死,她也要在卫檀生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痕迹,让他不得安生。

惜翠哆嗦着又深吸了一口气,将腕上的佛珠取下。

颤颤巍巍地,她努力脱了好几次都没能脱下来,好不容易将佛珠取下,她伸出手,又去取发间的木簪。

终于将这两样一并取下来后,惜翠把它们推到了耿宣仁脚边,喘着气道,“烦请你把这些东西还给那位小师父。”

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

看到面前少女狼狈不堪的模样,耿宣仁心底的良知终于被引动,难得主动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对你兄长说的”

惜翠沉默了片刻。

她没什么能对高骞说的,但她这幅身体毕竟还和高骞有兄妹之谊。

惜翠:“你告诉他,让他多多保重身体,他”

话说到后半句,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腹中渐渐漫起一阵绞痛,很快化为排山倒海之势朝她压来,好像有一只手在五脏六腑间翻搅。

这一次,死亡却来得格外漫长,痛苦也好似被无限地拉伸。

饶是惜翠,也不由得死死地掐住了手,疼得眼泪扑簌簌地掉。

指尖嵌入指腹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耿宣仁似乎看不下去了,将臂弯中的白绫抽出。

轻柔的白绫抚慰般地绕上了她的脖颈。

“这一切,都是你二哥选的,”耳畔传来一声轻叹,“要怪就怪你二哥吧。”

伴随着脖颈前的白绫被收紧。

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终于不用再受这折磨。

惜翠庆幸地松了口气。

第51章一似火烧身

“六郎,已经一天了,你快出来用些膳食罢。”

望着紧闭的屋门,褚二娘忧心忡忡地曲起指节敲了一敲。

屋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但正是这安静却使得褚二娘心中更加担忧。

前两天,高家三娘突然去了,而六郎得知此事后,竟是面色遽变,回头就将自己在屋里锁了整整一天,任谁来说也不理。

那高三娘她不认得,只依稀有个印象,似是高家才从外面认回来的血脉,不得家里看重。

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高家对外称她得了急病,药石罔效。但褚二娘听旁人传言道高三娘的死另有原因。

似乎是死得得不太光彩,高家这才借了急病的幌子,赶紧挡了下来。

她晓得六郎与高家二郎交好,却从没听闻他还与那高三娘还有些干系。

眼见六郎已经有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褚二娘急得原地打转。

她不肯放弃,仍继续扣门,“六郎”

手指停在了半空。

门突然被人从内推开了。

二娘一抬眼,就对上了弟弟的面容,顿时愣在原地,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六郎”

她那往日神采飞扬的弟弟,此刻面色憔悴,就像换了个人,怔怔的,木木的。

他瞧见她,一开口,便问:“二姊,我能去高家看看吗”

嗓音喑哑得厉害。

高三娘毕竟未出阁,只在家中停灵,不受旁人吊唁。

望着褚乐心,褚二娘一时语塞。

少年失魂落魄,秀美的眼中满是懊悔之意。

他自顾自地低声喃喃道:“都是我的错。当日我若陪着她,她也不会我明明晓得的,却还是让她一个去了都怪我”

二娘小心翼翼地唤道,“六郎”

“六郎”

此时,褚乐心才蓦然回神。

他神采奕奕的眼眸,已经失去了光彩。

“我没事,二姊。”他涩声道,“刚刚我说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言毕,竟是又回到了房中,锁上了门。

六郎性格纯善。

她虽不知晓此间缘由,却大概知道前两天京中行像时,正是高家三娘去的那一天。

六郎那天和高家人待在一起,想来,高三娘当时也去了。

他眼下定是将高家三娘的死全拦在了自己身上,此时此刻,正自责地无以复加。

二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知无法劝解他,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目光放向了东北角。

京城东北角,高府内。

少女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她眼眸紧闭,鸦羽样的眼睫低垂,脸上并无痛苦之色,安静地宛若陷入了沉睡。

魂帛竖立在堂中,高高地扬起。

c贵英武的高家二郎,像出了鞘的利剑一般,守护在侧。

他来晚了。

本该护着她的时候,他没出现,如今只能在黄泉路前护着她再走上一段路。

高骞的目光从她发髻上掠了下来。

少女乌黑的鬓发间,点缀着金银玉珠。

她换了件新衣。

上着束领藕色素面短袄,下着薄绢白纱裙,腰间压着他当日亲手交予她的白玉麒麟玉佩。

高骞的面皮绷得紧紧的。

遗玉她从没穿戴过这么好的首饰。

从回高家的那天起,她就没过上好日子。

当初,他曾经暗暗立誓,定要好好弥补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妹,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誓言。

少女乌黑的发丝被人有意地放在胸前,目的是为了挡住了脖颈上青紫色的勒痕。

高家三娘死得不光彩,尸身被人用草席卷了一卷,丢到了荒野上。

紧接着,高家便得了信,赶紧去收敛。

去的时候,她脖颈上有勒痕,唇角有酒渍,似是被人灌下毒酒后,硬生生地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