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经理大笑:“亏你想得出来,不错,也行。那咱们头一张专辑叫什么?”
周秋萍想了想:“就叫《太阳照四方》。”
哎哟,这磁带名字也太土了,简直就是接地气过头。
胡经理想了想:“就叫《红太阳》吧,太阳最红,□□最亲嘛,不就是红太阳。”
周秋萍点头:“也行吧。”
大家商量完了,周秋萍便也不多留,他们手上都有事呢。
她转头上了公交车,没先回家,而是往兵工厂去。
现在卡拉OK设备卖的好,好些人把电话打到她家,想要卡拉OK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即便她直接把工厂的电话留给了求购者,但他们非要求她去打个招呼。
刚好周秋萍也担心一下子订单变多了,李工承包的车间会忙不过来,然后这事儿又会变成全厂的活,她投入的成本要怎么算?
索性过去看一趟,万一有苗头,就开口敲打两句。
谁让现在局势微妙,卢振军的招牌有没有以前好用,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不得不说,在赚钱这件事情上,周秋萍的直觉还挺准的。现在厂里人的确挺眼红被承包出去的车间的,因为人家订单源源不断,而且付账的都是现款,根本不用担心讨债难。
车间24小时开工,工人三班倒,拿的奖金自然高。
原本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混,彼此一个锅里吃饭,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
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人家鸟.枪换炮,欢欢地朝着小康生活奔去了,眼瞅着顿顿有肉,而自己连个肉丁都看不到,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程厂长就找李工谈过话,大概意思是,我们现在忙成这样,人手也不够。要不这样吧,把订单往其他车间分一分,让兄弟车间帮帮忙。
李工前脚不吭声,后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几乎全厂的临时工都跑到他们车间去三班倒了,愣是把订单又给扛了下来。
厂领导被气了个倒仰,却又无话可说。
因为临时工的前途问题也是让厂领导头痛的大难题。长期不给人转正,工资就那么一点。人家是小年轻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好说,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几张嘴都要吃饭,你还不给人解决待遇问题,人家真的要造反的。
如果厂领导说李工不应该把临时工招到他们车间干活,都不用他自己发话,光是临时工就能将厂领导撅个倒仰。
怕个屁,反正你也不能解决老子(姑奶奶)的正式工编制,怕你个球。
在这种情况下,厂领导还是不要得罪他们为妙,省的厂里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又开始风起云涌了。
周秋萍到厂里的时候,程厂长就抓着她倒苦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她好好劝一劝李工。何必呢?都是一个厂的兄弟,他吃肉好歹也让别人喝口汤啊。
周秋萍在心里翻白眼。
如果承包车间拿不到订单,根本维系不下去。厂里会给他们输血吗?估计那个时候厂里也会哭穷,说自己日子不好过吧。
既然不打算让人占便宜,那就别占别人的便宜。否则传出去多没脸啊。
只是程厂长现在已经不在乎脸面了。
在1989年,所有的单位领导都已经把脸面都在地上狠狠地踩。因为大家都被三角债给逼疯了,为了钱,不说见神杀神,见佛杀佛,那起码也是六亲不认。
李工听说周经理来了,跑出来迎接人。瞧瞧程厂长的做派,他哪里会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刻毫不犹豫地拖着周秋萍走,还直接怼自己的领导:“你别这个样子啦,厂长。我们车间还不够努力啊,你看一套卡拉OK设备我才卖8000块,3000块买的就是厂里的彩电,你还想怎样?我们的利润都已经被压成什么样子了?周经理吃了大亏的,她都没说什么。你也不能这样欺负女同志呀。”
程厂长一叠声的哎呦:“你要是能把积压的15万台彩电都买走,我也没话说。但你不是没消耗掉吗?”
托今年2月1日起,有关部门出台的对每台彩电征收600元特种消费税和300元国产化基金的福,加上彩电专营制度的影响。从2月份开始,他们厂的彩电基本上就没卖出去了。
不仅是他们厂,全国都这样。更火上浇油的是,今年上半年还有不少厂引进了新的彩电生产线。一边卖不出去,一边还在呼呼的生产。积压在里面的资金,就甭提了。
程厂长这几个月已经死死扛着压力,没扩大彩电的生产规模,早就精疲力尽。他真是能想的招都想完了,现在当真头大如斗。
李工摊手:“那我没办法,我们的订单是有数的,消耗不了这么多。15万台,厂长你就不用吓唬我了,我是没这个能耐的。”
周秋萍开玩笑道:“厂长你就大方点,降价呗。你价格降下来了,肯定就好卖了呀。”
现在彩电的加税实在太厉害了,2000块钱的彩电加了价之后直接飙升到3000,谁舍得买?
“你降个三五百,还有利润赚吗?有的话就卖呗,好歹把它卖出去再说。你看菜场外面卖不出去的小商小贩,哪个不降价?降价就有人买了嘛。”
程厂长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在开玩笑啊,现在就是要维持物价稳定,怎么能降价?绝对不许这样的,这会搞乱市场。”
周秋萍摇头:“那我可没辙了,东西卖不出去还不降价,存心都砸在手里呀。”
程厂长被他这么一说,愈发心焦:“你给帮忙想想办法呀。要不卖给你?你再想办法卖出去。”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当我神仙啊,这是全国的问题吧?我上哪给你卖去?”
“哎呦,被服厂的库存你就帮着清,我们你就见死不救?不能厚此薄彼呀,周秋萍同志,大家还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呢。”
周秋萍心道,我接被服厂的库存是为了挣钱,我给你卖彩电有啥好处?
“那你先说说看,你能给多少提成?”
程厂长吓了一跳:“这咋还有提成啊?”
这个时代的提成说的是什么呢?在物资紧缺的时候,比方说去年。有关系的人以国家定价,从厂里拿走商品像彩电冰箱之类的,然后加了价送到商场或者其他销售场所里去卖。这加了的价钱才叫提成。
现在东西都已经卖不出去了,你降不了价你还加价,你就是存心想砸手里吧。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我卖出去一台,我能拿多少钱?”
“秋萍同志呀。”程厂长开始卖惨,在这段时间的讨债和被讨债的过程中,他的脸皮已经飞速成长,不穷哭的比谁都应心得手,“我们这个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大家都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