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厂家直销》节目依托电视台录制,工作人员大部分也都是台里的,属于能抓到谁用就赶紧把人扒拉过来的状况。
这样不好,缺乏稳定的班底,容易出事儿。
她眼下手上有田彩霞,就是徐文文的夜大同学。当初这姑娘在商场推销飞天冰箱的时候表现得就很出色,后来商场搞还本销售赶跑了飞天冰箱,她就继续在军工厂门口搞直销。再后来,周秋萍把她拎到电视销售现场,让她负责厂家和电视台的对接工作。
这活听上去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千头万绪,烦人至极。要是双方扯皮推皮球,能把人活活气死。
田彩霞却撑住了,不管对方多恶语相向,她都坚持笑容相对,愣是把工作协调的好好的。
人才就应该有舞台施展才华。
周秋萍琢磨着,她既然都已经在音像公司承包了艺人服务部,那是不是也可以在电视台搞成包或者进行外包?
这话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电视台那是什么?那是喉舌呀,怎么能让人承包了。
但实际上,在80年代,这方面的监管其实挺宽松的。有些电视节目就是由社会投资直接进行的。
举一个例子吧,比方说这两年大红大紫的《囚歌》,看看歌词,放在二三十年后,审核绝对通不过,那肯定会被相关部门当成诋毁,直接给你和谐掉。
可现在就无所谓,谁也不会大惊小怪。
周秋萍琢磨着自己要弄个制作公司,起码是个工作室。这样可以直接由自己的人手制作好节目,然后和电视台合作。
如此一来,她就掌握着更大的主动性,而且效率也能大大得到提高。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服电视台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这方面的工作,她准备让田彩霞总领,然后再找几个人。
能找谁呢?
电视台的员工肯定不现实。人家即便是临时工也不会愿意给个体户打工。别说像她这种小打小闹的了,就是在全国出了名的私企也照样找不到人。
尤其在眼下的环境中。
周秋萍皱着眉头,拿笔轻轻地点着手上的软面抄。缺人啊,趁手就能拿出来用的人实在太少了。哪个时代最宝贵的都是人才。
偏偏大家都知道人才是宝贝,才不会轻易撒手呢。
卢振军一直盯着窗户外面看,也不知道看个啥。
列车员在外面敲门,询问他们要不要买东西吃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拒绝:“不用。”
列车员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自我调侃道:“留着肚子吃点好的吧。你阿妈他们去江心洲,肯定会带吃的回来吧。那上面的玩意儿多少年没人管了,肯定没有农药和化肥。”
周秋萍笑了:“都没人管了,还有啥吃的呀。这季节早就没桃子了。我估计最早也要等冬天,等吴教授种出第一茬菜来。”
邮局储蓄保卫处的处长闻声咋舌:“你们这个日子过得是真可以呀,还有教授给你们种菜。”
周秋萍哭笑不得:“人家就是农学教授,本来就是管种菜的。”
处长兴致勃勃,这会儿也不哭穷了,就追着问:“是他的实验田吗,有啥好玩意儿,卖不卖呀,给我也搞点。”
周秋萍摇头:“不是实验田,这我请她帮忙指导。等种出来了,回头联系你,一定请你尝尝鲜。”
处长连连点头:“周经理,还是你够意思,也让咱们尝尝领导的特供。”
他这话有典故的。
今年7月下旬,中央关于近期内要做七件事的决定公布了,其中有一条是取消对领导同志少量食品的“特供”。这事儿一宣布,老百姓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有特供啊,原本还以为是传说而已。
所以现在“特供”成了一个调侃词,是身份和面子的象征,是尖儿货的代名词。
处长再一次点头感慨:“还是你们能耐,连这都能搞到。”
周秋萍随口回答:“那也是因缘巧合,叫我们给碰上了,人家教授也有兴趣搞这个。”
实际上,人家毫无兴趣。吴教授一搞科研,对这种有机农产品大规模推广活动根本性趣缺失。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为了生存没办法而已。
周秋萍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闪过。
对了,专业人员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愿意到她这个小个体户的摊子里干活?没有工作,找不到工作。
为什么有能力还找不到工作?犯错误了呗。
像吴教授这样的人,在高校里肯定少不了。他们就是最合适的员工。
周秋萍豁然开朗,有种六七十年代胆子大的生产队把被下放的老右请过来也队里当技术指导的窃喜。
真是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如果这些人还风光的话,怎么着也不会放下身段跟着她混。
在当下的社会评价体系下,大家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怀揣着白捡了张彩票,结果中了百万大奖的喜悦,真情实感地跟人保证:“没问题,等菜种出来了,我给你们邮局都送。大家合作愉快。”
真要种得好,产量高,自家的店用不完,也可以考虑对外销售呀,比方说机关事业单位的食堂。总有人有能力也有意愿消费有机食品的。
火车到站时,天色已经黑了。
有三轮车夫过来招揽生意:“同志,要不要坐车,我帮你把行李拎过去吧。”
现在出租车有限,公交线路又少,三轮车人力车还是有市场的。每次都有人在车站附近揽客。
周秋萍笑着谢绝:“不必了,谢谢你师傅,我们有车子过来。”
邮局特别客气,对她这个VIP客户照顾备至,还特地派了车子到车站送他们回家。
那三轮车师傅遗憾地叹了口气,讪讪道:“那好吧,不打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