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结果厂长十分肯定:“不会有的,不可能有,这好歹还有班上有工资拿呢,有什么好不知足的?你当我们乡镇企业是公家的大爷们啊,天天闹腾,我们才没那个闲工夫呢。放心,绝对不会有事。”
周秋萍无语,可她又不能说对方讲的完全没道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国农民是最温顺的一群人。在这个时代,他们甚至把能进厂上班拿工资视为一种恩赐,而不是自己本该有的权利。
关于这点最具体的表现就在于,同样是企业倒闭,乡镇企业关停,大批工人一句说法都得不到也只能调头默默回家,也不见谁吵闹。而国企下岗潮的时候,工人少不了要跟厂里跟政府大战300回合。
是因为前者好歹家里还有两亩地,够一家人生活吗?当然不是。
这些田地的产出远远达不到下岗工人拿到的补贴标准,又怎么可能养活一家人?在家乡挣不到钱的农民最普遍的选择就是默默地背上行囊,夫妻结伴出门打工,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抗议过为什么要关停乡镇企业?为什么要剥夺他们在家乡就业的机会?为什么要逼迫他们背井离乡,备受屈辱嘲弄驱逐去陌生的地方艰难求生。明明是建设者,却被当成乞丐、寄生虫、吸血鬼,好像他们占了谁的大便宜。
这样的农民,继续让他们维持不到城市职工一半的收入水平,他们的确不会有大意见,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甚至为了还能继续上班而庆幸。
可周秋萍憋屈呀。说好的同工同酬呢?按照最新披露的调查报告,今年全国已经差不多有11亿人口,其中8亿多农民银行存款差不多只有2亿多城市居民的2/3。在农村储蓄社已经如此发达的现在,说这个数据是因为农民习惯藏现钱而不存银行,似乎已经说不过去了。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收入低。
周秋萍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她这辈子都没办法成为真正的人上人吧。即便她挣再多的钱也没用。到今天,她身家可以说已经上亿了,她依然会为农民的低收入而愤怒。
所以她态度强硬地开了口:“不行,必须得按照规矩来。我们是合资企业,大家收入就必须得上去。不然的话人家要抓你小辫子,拿出国家规定说事,你到时候要怎么办?不要抠抠缩缩的,花小钱能省大事儿。你把这个钱花出去,绝对能够挣到更多钱。”
可是厂长仍然反对:“别把我想的这么小气,成不?我这纯粹是为了企业的发展着想。你想想看,大家都在一个镇上呆着。其他厂子一个月三四十块钱,我一下子把工人的工资涨到100多块。我不是诚心要跟大家作对吗?这都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到时候我怎么跟人交代?他们有的戴着红帽子,有的本来就是乡政府办的,原本就看我们不顺眼,现在肯定会觉得我们就是存心找茬,到时候他们有的是招使绊子呢。周经理你是做大买卖的,你不了解我们这些小生意人多不容易。县官不如现管,联防队来找茬就能把我们搞死了。”
周秋萍想了想:“行吧,坏人我来当。你给工人的工资还是跟以前一样,保持原有的水平。我发奖金,给大家当见面礼。就说是香港的规矩,叫利是,每人都要拿个红包。包括厂长你在内,讨个喜庆。以后也一样,每个月有安全生产奖,只要这个月平平安安不出事又能发展。文明生产奖,就是按额完成工作任务,要发的奖金。除此之外,有一批订单走,顺利回款之后,还有一笔勤劳生产奖。前两个奖项固定下来,只要没特殊情况,每个月都发,一项是15块钱。另一个奖金按照订单数额的大小来给。其他厂的人有意见,你就说香港那边就是这个规矩,工资太低的话,国家会罚香港老板的钱。”
厂长在心里骂,什么叫做坏人你当,分明是你拿着我的钱当好人。
他又开始心痛了:“都讲没必要了,干嘛非得多掏这么多钱?”
羊毛出在羊身上,他给的多,他到手的不就少了吗?
周秋萍狐假虎威:“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呀,我们搞投资规矩多的很呢。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港资企业,在香港注册的。那边管得很严格,才不跟你讲人情呢。踩了他们的红线,你找谁打招呼都没用。”
厂长嘀咕了一句:“洋鬼子就是事多,啥都较真。”
周秋萍呵呵笑:“那你还跟洋鬼子打交道不?”
厂长也想开了:“算了算了,都较真也好,所以人家才这么有钱。”
周秋萍给他画大饼:“你也不要觉得吃亏了,大家既然搞合资,那以后贸易公司有订单,肯定第一个考虑自己人啊。就是一时半会儿你们没技术没设备做不来,我们后面也可以从外面买设备引进技术人才,来把生意做大嘛。”
这话可真是搔到农民企业家的痒痒处了。能在这个时代挖空心思保全企业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点职业追求的。
不然他现在把厂子一关,揣着几十上百万跑出去躲躲,地方政府也不可能满中国找他的人。
可他就是放不下,就跟自己生的娃一样,总是希望好的。
他立刻又信心十足:“那可不是,国营厂有什么呀?他们有设备,人家厂里不卖给我们,狗眼看人低。技术人员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从厂里找人的。”
周秋萍在心中好笑。行了吧,别装无辜。国营大厂的机器配件莫名其妙失踪,然后神奇地出现在附近的乡镇企业的事还少吗?国营厂的一把手最恨的人估计就是跟他们抢人抢设备的乡镇企业。
所以上面一说要整顿私营经济,整顿乡镇企业,表现最积极的就是国营厂。因为所有体制的利益既得者都会积极维护自己的利益。
不过当着人家厂长的面,她绝对不会戳人的老底,反而一本正经地强调:“以后不要担心,想买设备,别说国内的了,只要有需要,外国的进口来也不是问题。国营厂进口不到的,我们贸易公司也能想办法给你弄来。”
这一番又是哄又是劝又是威胁,可算是把这帮农民企业家们给拿下了。大家赶紧去办手续。
好在眼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亚运会将近,全社会都表现出放开怀抱,拥抱四方的姿态;还是近年来国家一直鼓励外资投资。反正她这边的团队和五家乡镇企业谈判完毕,那边地方政府就积极上报配合办手续。
整个流程快的简直不像盖个章子要跑半个月的1990年,到了8月底时,居然所有的事情全部搞定。
连曹敏莉都感叹:“大陆政府还是在一直进步的,最早我们家在内地合资办厂的时候,光手续就跑了半年多。也没人存心为难,那就是谁都不愿意担责任,生怕自己踩了红线要承担责任。”
周秋萍笑道:“那我们现在享受的福利,都是你们趟水的结果。”
她们要一块儿以港商代表的身份,出席市政府的会议。用领导的话来讲,这是一场团结的大会,欣欣向荣的大会,预示着90年代蓬勃发展的大会。
最直接的表现在于外资没有放弃对大陆政府的信心,依然愿意在这儿投资,而且涌入的外资越来越多。
周秋萍保持微笑,坐在台上,她的身份是港商代表,代表的港商是她的母亲高兴同志。
在官方的发言稿里,高兴同志早年赴港,奋斗出一番事业之后,心系家乡发展,又回到大陆投资,想为祖国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现在,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交给女儿处理。
周秋萍在江州是绝对的名人。虽然《厂家直销》已经停播半年了,但她的本地知名度依然抵得上大牌明星。
台下好多过来参加会议的人都窃窃私语,各个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周秋萍同志之前能那么快就冒出头,成为电视台知名度最高的主持人。后来碰到那么大的事情,还能全身而退,一天牢房都没待,原来是人家出身不凡,有个香港富商的妈呀。
哎哟,之前大家还真猜错了。原来她不是傍了阔老头,给人做小,所以才能平安无事。人家自己就是个公主,还是个洋公主。政府根本就不会动她。
现在的人普遍高门大嗓,沟通基本靠吼,讲个小话声音都能飘到台上,钻进周秋萍耳朵里。
她保持微笑,一句话也不反驳。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比方说现在,比起个人能力,大家更加信服背景。那么就是假背景又怎么样呢?只要有助于做生意,她才不在乎呢。
毕竟古往今来大部分开国皇帝都愿意给自己编个不是正常人的出身,这样才能从根本上体现自己的卓尔不凡啊。
下面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人都猜测高兴女士出自香江哪家豪门。
谁也不曾提周高氏。这世间再无一个叫周高氏的苦命女人,有的只有高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比年轻人更充满活力的高兴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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