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投不准还赖我?行我不看了。你自己玩吧。”汪宁把装币子的小篮子放在我旁边的机器上,转身就走。
这个时候我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
错误根源在于我太入戏了。那一瞬间我把在这个晚上,临时替我在前男友跟前找回面子的汪宁真的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我以为他生气了。我怕他生气。他一说走,我马上回头去找他:“哎你别真走呀,我开玩笑呢……”说话的同时,手上的球偏偏扔了出去,碰到篮筐却没有进,以一个奇特少见的角度反弹回来,画了一道弧线,然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装着我游戏币子的小篮子上,哗啦一声,几十枚币子飞散一地!
就连旁边的韩佳轩也愣住了。
我下意识地马上蹲下想把散落一地的币子捡起来,就听汪宁一声低喝:“你别动!”
我抬头看他,不明就里。
汪宁朝我挥手,让我看投篮机上面的计时器:“你还有三十多秒呢!游戏币子我来捡!你赶快投篮呀,你还没输呢!”
我被他惊醒,马上掉转头去,全力以赴聚精会神地扔球。手上如有神助,连投连中!我的分数在最后几秒追了上去。稍有停滞的韩佳轩也不敢怠慢,转过身去也投中数球。最后一球还在我手里,眼看计时器要停了,我猛地扔出去,那只篮球以一道目标明确的直线飞向篮筐,我抬头凝神,带着骄傲,带着希望,等着它给我带来一分,有了这一分我就能追平旁边的对手,至少能找回些面子,谁知那枚篮球又一次砸中了篮筐,随即斜飞出去,这次它没有落在装币子的小篮子里,它落在了一个人的头上——是刚刚从新世纪福音战士上下来的双下巴,他被篮球稳稳地砸中脑袋,愣了一下,随即大哭起来……这次他是真哭了……
……
特别会哭的双下巴很现实,我怎么道歉都不好,说头疼。我马上说带他去医院,他也不去,哭得更凶,说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想要我打针。还是汪宁机灵,把刚捡回来的游戏币子都给了他,他不哭了,马上点头原谅我了。他才三年级,我摸着他的后脑勺,陪着笑脸真心诚意地对他妈妈说,你儿子以后一定有出息。
汪宁说再去买点游戏币子再玩点别的,我说不了,我不玩了,想要回家。汪宁说好呀,走吧,我送你。经过出口,徐宏泽和他的女朋友在抓娃娃呢,我到这个时候心里面还冷笑一声:上次我花了一百多都没抓上来一个,就凭你……这个念头还没有以语音的形式在我的脑袋里面播放完成,韩佳轩已经把一个我觊觎良久的彼得兔给拎了出来:这是我今天晚上经受的最后一次暴击。她高兴极了也得意极了,抱着兔子撞在徐宏泽怀里——像我计划要对汪宁做的那样。
我在另一边的镜子里看见
自己红头大脸,发型凌乱,紧着鼻子仔细闻闻身上好像还有点汗味儿,而身边的小汪警官还那么精神漂亮——就我这样还想跟他表白,还想要抱他?我吞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像古人云的那样,省省吧。
第六章(4)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没怎么说话,我脑袋里面想了很多。像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每次失败的考试一样,知道结果的当天,知道自己又一次没有考及格或者没有被录用之后,我都是这种类似的状态,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慢慢地在往一口井的深处掉下去,身边所有人都在这口井的上面,朝下看着我,他们都站得比我高,比我强。
我扭头在玻璃窗的倒影里看自己的样子:圆圆的脸,大脑门,没有山根和鼻梁,嘴巴上面冷不丁翘起来一个鼻子尖儿。对呀,我好像根本就没有鼻子。相书上说这样没有鼻子的女孩儿,学业事业都不成,嫁个人也容易在家里挨欺负。
韩佳轩的鼻子就长得很好。高高的,长长的,鼻子尖儿像水滴一样。这样的人智力优异,不用说念书了,人家连打电玩都比我打得好。
我叹了口气,抱着两只手臂,偷偷地在倒车镜里看了看在认真开车的汪宁,我就不应该把他带到电玩城去,我还当自己是高手呢,结果这么狼狈……不过,要不然我把他带到哪里去呢?用胡世奇的话说,我在哪里可以展现出自己的魅力呢?打麻将我不会,唱歌儿我跑调,去酒吧一杯就醉……算了,累了,就那样吧。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住了。
一直没说话的汪宁忽然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会后悔的。”
……
“嗯?”我扭头看他,慢慢坐
直了身体,“你说什么?”
“我说他肯定会后悔。”
“谁呀?”
“你的那个前男友呀。”汪宁扭头看看我,“我还能说谁,咱们今天晚上也没看见别人。”
“你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他现在的女朋友,那姑娘,不如你。”
“小汪警官呀,你开车呢,我还坐在你车上呢,”我说,手指头朝前点了点,“你可当心说话哈,我怕过路的神仙都听不下去。”
汪宁哈哈笑起来,熟练的拐进我家的小巷子,幼儿园的对面有水果店和抻面馆,抻面师傅晚上支了摊子卖串,好几个老爷们坐在槐树下面的小方桌旁,光着膀子一边喝酒撸串一边聊天,有人把花生米扔给蹦蹦跳跳的麻雀,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的浪漫有情致——因为我跟小汪警官在一起。
他停下车子,扭头看我,认真地:“洋洋呀,你为什么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你知道人家是什么条件吗?徐宏泽跟我说过,他女朋友是辽宁大学中文系的硕士毕业生,人家现在在省报当记者呢。而且人家不仅仅是学霸,刚才在电玩城不是把我给削了吗?”我说,“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后悔?因为我长得比她漂亮,还是我比她瘦呀?”
“中文系的硕士怎么了?”汪宁说,“你能做的事情她干不了。”
“哦……你这么想?”
“当然了。”汪宁说,“你让她跟张阿姨呆两天试试,试试会不会抑郁。你再给她半天时间,问问她社区里所有小狗儿的姓名年龄,体貌特征,你看她记不记得住,行就算她记得住,她身上香水味那么重,你看狗会不会朝她呲牙。”
“她的香水味你都留意到了?”
“很贵,但是点得有点多。”汪宁说。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没法谦虚了,不是跟你吹牛,社区里的狗都喜欢我。”我头扬起来,手臂抱起来,“而且爱屋及乌,养狗的那些家,这么说吧,我去办什么事儿没有不行的。上次山水佳园门口机动车改道要投票,胡世奇挨家挨户去要签名,张叔不认识他不给他开门,我去就行了,人家立马就签了——他们家边牧毛毛跟我熟呀。”
“就是嘛。”汪宁点头肯定,“这就是你的专业优势。你需要去跟那个女孩儿比吗?你不需要!再说了,总是想要赢的人,让人精神紧张。不论男女。这种人你跟他呆在一起,累。反正我是要敬而远之的。”
我转过身来,指着自己:“那我呢?跟我在一起不累吗?”
“不。跟你在一起不累。你这人没有太大的上进心……”
“啊……这,这不是什么好话吧?亏我刚刚还要谢谢你。”
“我逗你玩呢。”汪宁笑起来,看着我,目光温柔得像小奶狗的尾巴,“跟你在一起不累,因为你心里有别人。”
“请继续说,不要停。”
他转过身体,歪着头看我,认认真真
地:“很多人都说你好,我都知道。杨哥值班,他媳妇出差那天,你把他们孩子带你家去了,是吗?你爸爸给他做的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