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些手帕打几个络子,挣得不多,一个月里几十一百个铜钱该有,以后灵均买零嘴吃就有的花。”说起以后的日子,陆谷又向来信服沈玄青,不禁抛却了那点忐忑不安也去想,笑眯眯又说:“还有鸡蛋鸭蛋,一旦开春下起蛋,以后灵均大了若要吃蛋,给他留一些,余下的少了也能卖一两百文。”
“嗯,就这样,你闲时挣一点你俩的零嘴,想吃什么就能买。”沈玄青认真听他说,末了郑重点头,他同样很喜欢陆谷说他们以后的日子,听着就让人欢喜。
不过这两天还有事情要忙,他还没吃完饭呢,沈尧青就过来找了,只这两三天挖坟的工夫,林守义让趁早弄好,不然耽误了吴家阿奶下葬的时辰。
第190章
吴家丧事办得冷清,并无唢呐吹鼓,好在有亲戚前来哭灵吊唁的动静,不至于太孤寂,因席面不大,卫兰香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帮着搀人烧水,倒没那么忙碌。
陆谷这几天没怎么出门,只待在家里,沈玄青和沈尧青夜里歇在大宅子,昨晚是沈雁过来跟他和孩子一起睡。
等到三天停灵一过,晌午村里汉子们吃过素宴,赶着时辰抬起那口薄棺上南坡下葬去了。
因他们家是最后一家,门前是上山的必经之路,能听见外头的动静,只要披麻戴孝之人不进门,从门前路过倒没什么。
陆谷哄着吃完乳果的小灵哥儿睡下,他听见外头抬棺的动静,但没多留意,拍着孩子依旧在哄,直到小灵哥儿睡着,他放到床上给盖好棉被,这才把箱子里沈玄青的红腰带拿出来搭在床头,等会儿回来了要换上。
卫兰香在吴家帮忙,她没到坟地里去,不过这两天夜里同样睡在大宅子那边,毕竟家里两个娃娃呢,他估摸着等会儿回来得早,就到柴房抱了柴火进来,借着泥炉底下的火点了火盆。
“雁雁,你把娘的红腰带拿出来。”他拨了拨火盆,朝屋里喊道。
“哎,知道了。”沈雁答应着,换了身干净衣裳就拿了出来,见陆谷蹲在那儿拢火,便问道:“谷子哥哥,你有要洗的衣裳没?”
天冷水冰凉,他们家洗衣裳多是烧热水,只洗一个人的衣裳不划算,多是一块儿。
陆谷弄好火盆,站起身说:“我倒没有,只灵均的尿布和裤子要洗,等大哥和二青回来,他俩这几天挖坟动土,身上想来也脏了,到时一齐洗。”
“好,那等他俩回来。”沈雁说完,又朝纪秋月房里喊:“阿嫂,你呢,有要洗的?”
纪秋月正在拍哄不听话的昭儿睡觉,闻言答道:“我这里有两件,沾了这臭小子的尿,正盘算今日要洗。”
“那成,这么多衣裳,等会儿咱们一同浆洗。”沈雁说着,就到外面屋檐下取了木盆,到房里把自己的衣裳和小灵哥儿的尿布裤子放了进去。
不多时果然卫兰香回来了,乖仔出去玩了,没听见吠叫,她还没进门,站在院门前就喊给她拿火盆来。
陆谷端着火盆过去,等她跨过来后,沈雁又把红腰带递给她换上,如此方才安心。
“行了,算是了了一件事,叫我也歇歇。”卫兰香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舒一口气。
虽说这几天没累到,可丧事听多了哭声,吴家又可怜,穷的连油都打不起,捉襟见肘,还从吴家阿奶的破床板底下翻出一小袋麦粒,那麦粒沾了泥,一看就是她生前从地里一颗颗捡起来的,连冬日那样苦寒的日子都舍不得吃,藏起来。
又听吴家人说,她死前用手拍着床板,抿着嘴没说一句话,待翻找出来后,才猜得那是她留给家里儿孙的一口粮,如此沉闷,让人心中怎么好受。
陆谷把拿回来的一摞碗放回厨房,见卫兰香唏嘘叹气,便取了一包桂花酥出来让她吃些。
吴家太穷,卫兰香压根儿不忍心在他家吃饭,这会子确实有点饿了,边吃边说:“谷子,晌午剩了菜?”
陆谷连忙说道:“没,娘,我还以为那边今日有宴席,就没留,我这就去做。”
“唉,我本说要吃的,可一看吴家穷成那副光景,咱们自家有吃有喝,给他们留口救命饭。”卫兰香叹口气,又道:“给我热个馒头炒碗菘菜就得了。”
“知道了娘。”陆谷答应着,就挽袖子往厨房走,沈雁跟在后面给他打下手。
既然吴家素宴上没多少吃的,他俩把馒头多热了几个,菘菜也炒的多,给卫兰香盛了一碗,还剩一碗,等会儿看沈玄青和沈尧青回来吃不吃。
昭儿今日不愿睡觉,扭着身子哼哼唧唧,纪秋月哄不下,只好又抱他出来,和堂屋里歇息的卫兰香玩耍。
卫兰香抱着大孙子,叹着气和纪秋月讲了一番那袋麦粒的事,人穷当真是可怜。
说起来去岁冬日,天寒地冻的,她到河边野地里给兔子挖草根,碰见了吴家阿奶也在挖草根,和他们家不同,吴家阿奶挖的草根是自己吃的,冬日里没了野菜,吴家虽晒了野菜干,可吃得俭省,吴家阿奶每见太阳好时就出来挖,她吃一些草根,家里别的人就能多吃一口野菜干。
因实在见吴家阿奶可怜,卫兰香叫她在河边等着,也不许声张,自己到家里拿个小麻布口袋给舀了几碗米,让吴家阿奶塞进那个破竹筐里偷着带回去,省得被村里别人看见了,弄些风言风语出来。
他们家如今日子越好,村里人平时面上过得去,都和和气气的,可保不齐有那眼红的,背地里没事也要胡诌些事,还是谨慎低调为好,甚至于卫兰香都没告诉家里人,只她自己知道,过年前拢共偷摸接济了吴家阿奶两次。
可接济不是一辈子的事,她好歹尽了自己那份力,心中无愧便是了。
吴家拮据,糊个口倒是可以,但生病抓药就万不得行,哪里来的钱给老婆子治病。
卫兰香叹了又叹,纪秋月在旁边给她倒茶,劝慰了几句,昭儿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流着口水伸出胳膊去扒拉旁边桌上的桂花酥,小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怕他翻仰掉下去,卫兰香连忙抱好了,这几天没好好抱过大孙儿,她这才展露笑容,从怀里掏出手帕给昭儿擦口水。
她和纪秋月说着话,等陆谷和沈雁做饭,心里不知不觉盘算起给自己攒棺材本的事。
人常说年轻汉子攒的钱是老婆本,为娶媳妇夫郎,而死后事也是同等重要的,人上了年纪多少都需得攒些棺材本,弄好木头和一些陪葬的,省得死了什么都没有,活一辈子最后只落得一口薄棺或是一张草席。
她两个儿子都孝顺,年年都会给她钱,现如今她手里的钱,买得起对乡下人来说不错的寿材,把那钱藏着别动,慢慢寻摸着,若碰到好木头就有的使。
不过眼下抱着大孙儿,房里还睡着一个小孙儿,对卫兰香来说还没抱够呢,买寿材一事虽不避讳,但她到底想多活几年,再者自己身体也硬朗,离身后事还早着,心里头这些话就没说出来。
只炒一个菘菜,很快就好了,陆谷盛了菜让她先吃,没多久看见门前有扛着铁锨路过的人,他就知道沈玄青沈尧青该回来了,把放在院里的火盆拨旺,在院门口稍一张望,果真看见了。
汉子在外头吃席,讲究些的不会一直扒拉席上的菜,沈玄青沈尧青果真没吃饱,陆谷就把菜和馒头给他俩端了来。
村里事既忙完了,不再干扰,第二天早起,沈玄青就套了骡车,和沈尧青两人到吉兴镇去了,多个家里人好商量,陆谷因要看孩子,再者他也不懂那里头的门道,就没跟去。
“谷子哥哥,若真在那边开铺面,到时我也要去看看呢。”沈雁对家里要买铺子的事十分惊喜,她长这么大,最远只去过丰谷镇,吉兴镇离得更远,听说到了吉兴镇后,再往前走十几里路,就是玉青府城了,她还从未去过。
陆谷正抱着小灵均玩,他们家小双儿笑起来当真是漂亮,没忍住亲了口软乎乎的脸蛋,闻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一切要等二青回来才知道。”
话这么说,他忙着带孩子面上镇定,但心中有些期盼而紧张,不知到底会不会买下。
路上,今日沈尧青赶车,沈玄青在另一边坐着,他兄弟俩一到吉兴镇,就直奔老杨头家,买铺面是件大事,老杨头领着他俩往杂货铺子去的路上,顺道在酒馆喊了杨显。
四人一同走着,杨显说道:“这铺面我去打听过,不大,也就摆得下一个账台、三个货架,并一张桌子四个板凳,掌柜的我也认识,说要六十两,我寻思着若真看得上,讨到四五十两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