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兔子,鸡鸭都有,来看看。”
有人从门前经过,转头望过来时,他就吆喝两句,好让人知道是卖什么的,也招揽招揽。
今天生意还不错,忙完早上采买这一阵,卖出去六只兔子两只老鸭。
有只鸭子买主让帮着宰杀拔毛,那会儿不忙,沈玄青没推拒,帮忙宰了,他使刀处理活物最是拿手,很快就弄好,见陆谷坐下喝水,说道:“这两天没吃肉,趁锅里有热水,索性杀只鸡,晌午炖了我回去吃,汤汤水水不好提。”
“行。”陆谷点着头答应,这会子街上人少,他坐着歇息,不经意间抬头时,却看见街上走过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抱了三匹布的女人怎么像是李婉云。
他抱着孩子连忙起身,到门前去看,李婉云身边跟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子,他越看越像,怕人走远,试探喊了声:“婉云。”
前面穿戴齐整的女人回过头,脸上疑惑和紧张在看见是陆谷之后,一下子变得放松喜悦。
“谷子,你怎么在这里?”李婉云快步走回来,瞧见灵哥儿后迟疑着问道:“这是?”
“我儿子,灵哥儿。”陆谷见她不再是从前那样瘦弱可怜的模样,胖了点,穿得衣裳甚至没有补丁,干干净净的,连发间都有了两支簪子,心中便为她高兴。
第206章
“原来是小灵哥儿。”李婉云笑着握住孩子的手逗了逗,她方才怕问错话,万一不是陆谷的孩子,岂不是揭短伤了人家的心。
在大街上站着不大好,陆谷问她:“忙不忙,进铺子坐坐?”
“忙倒是不忙,只把这几匹布拿到布坊去。”想到两年都没见过,李婉云没有推拒,她看向铺子,问道:“这是你们家开的?”
陆谷领着她和身边十一二岁的小子进来,让他俩坐下,他抱着孩子只能单手倒茶水,笑着开口:“今年刚开的,卖些鸡鸭兔肉,有时也杀猪肉。”
吃肉对寻常百姓来说是不常有的事,有的人家逢年过节才买,能开得起肉铺的,在多数人眼中都是厉害的,李婉云同样如此。
清溪村的一切她从没忘记,冰天雪地里陆谷给她吃的那几个馒头,馒头夹着肉片还有咸菜,那是她平生吃过最香的一片肉和一片咸菜,陆谷日子越发好了,她心里也高兴。
她放下手里的三匹布在腿上,说道:“这是我侄子旺儿,今年十一了,这不跟我过来卖布,帮忙抱两匹,叫小嬷。”
“小嬷。”李旺儿同样把怀里的两匹布横放在腿上。
乖仔原本跟着沈玄青在后面,它耳朵尖眼睛也亮,听到前面有人就跑过来,还没张嘴吠叫呢,就被陆谷喝止,便围过来嗅闻李旺儿。
“去。”陆谷轻声呵斥,又对李旺儿说:“别怕,我在呢,它不敢咬人。”
李婉云还记得它,笑道:“狗也跟来了。”
“夜里能看家,你怎么到这边来了?”陆谷倒好茶水后坐下,他有些好奇,李家村离丰谷镇近,李婉云却到了吉兴镇。
在他面前,李婉云没有隐瞒,看一眼她侄儿,笑得有点苦涩:“丰谷镇是近,可万一碰到张家人,他们本就不给我活路,我一个妇人能如何,只能远远避开。”
她在娘家还好,有家里人在,张家亲戚不敢随意打上门,但若出了村在外面,碰到就不好说了。
提起别人的伤心事,陆谷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李婉云看出他的窘迫,笑着说道:“都过去了,我已经想开,不跟他们碰上就好,那你呢,怎么把铺子开得这么远?”
陆谷把桌上的小拨浪鼓递给伸手要的灵哥儿,开口道:“二青师父一家在吉兴镇,来这边有亲戚帮衬,这铺子就是他们帮着打听买下的。”
原是这样,李婉云点点头,人生地不熟确实不好做生意,有熟人最好。
拨浪鼓咚咚咚摇起来,灵哥儿咯咯笑,两个大人便逗了一会儿孩子,他俩说着话,沈玄青杀好老鸭拎着过来。
“是婉云,我方才看她在街上。”陆谷连忙同他说了声。
见李婉云下意识起身,沈玄青笑着开口:“你们坐,我到街上买些糕点,边吃边喝。”
他和李婉云并无太多交集,又是个妇人,自然不好搭腔说话,既来了人,糕点茶水都备上才好,便出门去了。
乖仔见他出门,跟着一起跑出去。
陆谷瞧见那只杀好的鸭子,说道:“你晌午急不急?不急的话,我做顿饭,刚好要炖老鸭,一起过去吃。”
李婉云脸上笑容明显比两年前多,说:“我来是沾村里阿叔骡车的光,他半个时辰后在镇口等我俩,就不留了。”
既如此,陆谷不好强逼,看见她带来的五匹布,好奇问道:“这些都是你织的?”
李婉云笑了,笑容明显有些不同,眼睛越发明亮,她打开裹布露出里头的两匹丝绸和一匹棉布,说道:“是呢,我没别的本事挣钱,幸而会织布,卖到布坊里挣一点是一点。”
她把一匹丝绸递给陆谷,示意他看看摸摸,笑道:“头先是织麻布棉布,今年攒了些钱,村里有人种桑田,多的我买不起,便同人家商议,包了一亩,足够家里养些蚕,这不才攒着织了两匹。”
绸子摸起来是全然不一样的,一听她如今这么能干,陆谷露出个笑,又把绸子递还回去,开口道:“有手艺挣钱就好。”
“可不是。”李婉云点着头,又把布匹包好,这两年她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手里有钱,她爹娘暗地里受她一点接济,无论谁明里暗里想赶她出门都会骂回去。
后来又是织布挣钱又是包桑田,桑田里的活儿有时她自己忙不来,就让她爹娘帮着去锄草浇灌,卖了钱后给老两口买些吃食用度,亦或是给几十文,她聪明,回回给钱都是老两口干完活再给的,算作工钱,不让白干,不然多有怨言。
她死了男人,怕爹娘随便找个鳏夫将她嫁出去,若再遇到老张氏和张正子那样的人,岂不是又跳回火坑。
于是她有事没事儿就在老两口面前诉苦哭泣,说遇人不淑命途坎坷,如今还有三年孝在身上,又暗示若她真嫁人了,以后挣的钱都是夫家的,定然拿不出来接济娘家,连包的桑田也要退回去。
女儿在家里,李老爹李老娘有吃有穿,在桑田里干了活还有铜板拿,日子远比以前更好,李婉云要真嫁了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银钱自然是夫家的。
就算亲爹娘,有一层利处在,也是会考虑的。
况且老张氏孝期还没过,旁人若一打听,亲事不一定能成,给她找婆家的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只要她爹娘还在,就有人给撑腰,连她几个侄儿,有时也给买些吃穿,她对侄儿好从来不避着家里人,当着面儿给,好叫侄儿们都知道她这个姑姑好,日后她若真不嫁人了,侄儿怎么都不能落井下石。
说起来她两个兄长一个弟弟,嫁出去的姊妹不提,外甥离得远,便在几个侄儿里给自己找依靠,她原本是想过继一个当儿子养,但家里定然不会应允,她一个寡妇,没婆家没相公,还住在娘家,哪有人愿意把儿子过继给她,除非她露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