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挂断电话,扬手就向商南明比了个“OK”手势。
他自信满满:“放心吧,伟伟虽然脾气不好,但在这方面可是最棒的,他看见案件还特别兴奋,哭着喊着非要帮忙呢。”
旁人:……这和我们不小心听见的,可不一样?
你确定,他脾气不好,和你没关系吗?
但看着祈行夜过于灿烂自信的笑容,没谁将疑问问出口。
法医那边的检测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是人血,但是没有任何药理反应,完全是正常的血样。”
法医小组面面相觑:“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颜色,明显不对啊。”
“不过,分析报告里还有一类不明物质,浓度很突出。但我们并不能判断那是什么。”
有人皱眉摇头:“之前从未遇到过。”
商南明接过报告。祈行夜连忙凑过去,脑袋就蹭在商南明胸口处也毫不在意——他甚至还嫌弃商南明的肩章硌到自己,伸手将肩章挪了挪。
峰值曲线中,有一列格外的高。
法医们不明就里,商南明却只瞥过一眼就明白。
污染粒子。
但奇怪的是,法医在血样中检测出来,商南明他们却无法在现场得到污染计数器的提示。
“?这是怎么?计数器坏了吗?”
祈行夜一头雾水。
商南明慢慢皱紧了眉:“不。”
送检血样是昨夜送出去的,那时血迹还新鲜。法医们虽然不知道自己检测出了什么,但确实将污染粒子保留了下来。
而残留在现场的血迹,距离昨日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十几小时。
污染粒子,消失了。
祈行夜愕然:“这正常吗?一般不都是应该由调查官来清理吗?污染粒子还能自己消失?”
“这就是变性类案件的特殊之处。”
商南明面不改色的将祈行夜从自己胸口推离,顺手整理好制服:“污染粒子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它改变性状,假意融入了现实。”
每一起案件中的污染粒子,都有不同的效果。而变化类案件中,污染粒子有一个统一之处:污染计数器无法辨别出它的存在。
就像变色龙。
污染粒子融入了环境,躲过了计数器和调查官们的追踪。
如果不是昨夜事发后及时取证送检,就连这张数据曲线峰值上的异常都不会有。
但它在没有接触过污染的法医手中,只是“杂质”的体现。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无头厉鬼’兄弟,就是污染物?”
祈行夜沉思:“但是这次,我们没收到缝隙和污染源的相关信息?”
“总不能缝隙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出现的吧?”
按照求救电话的说法,难不成还真是缝隙随即出现在道路上,当时恰好经过的某人就此成了被选中的“工具人”,带着缝隙到处跑,成了帮助播撒污染粒子的交通工具?
祈行夜满头问号,和警察小哥说想要看看监控录像。
并非只有事发当时的,而是全部。从求救电话开始前半小时起的公园附近录像,一直到求救电话为止。
小哥答应下来,但还是有些为难的劝道:“但是你做好准备,监控录像里,确实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今天也尝试着看过了,一百多人盯了一上午,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祈行夜点头笑说没事。
很快他就明白,小哥为什么会那么说。
公园附近的几个小区体量都很大,单一小区就有几万人居住,尤其事发时正是放学下班时间,进出人流量很大,监控画面上密密麻麻都是黑色,一个个人头像是小虫子。
看几秒钟还好。
看的时间一长……眼睛都快瞎了。
祈行夜:“……好,我们是别指望能从这里面找出缝隙了。”
难道几万人加上过路人,一个个核对过去吗?
但选取求救电话前半小时的监控视频,还是起了一定效果。
祈行夜慢慢发现,屏幕里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有了古怪的变化。
几乎是从小区通往公园方向的小门开始,从某一时间开始,周围路人明显都在惊恐的看向同一方向,并且绕路而行,像是在避让开什么东西。
甚至明显到在庞大人流中分出一条路径。
摩西分海一般。
“嗯?”祈行夜皱眉凑近屏幕。
但他盯到眼睛都酸了,也还是没看出来到底人们在害怕什么。
只有空气。
“空气”,走在那条被所有人让出来的空地上。
祈行夜回身望向商南明,眼巴巴的似乎在用眼神问他:你有什么好意见?
商南明直接将监控视频发给专员:“让情报分析部尝试从人眼成像提取碎片影像,再进行拼接,完善整体形象。既然人会害怕,那就说明在场的人是能看见那东西的。监控镜头拍不到的东西,人眼能。”
祈行夜的眼睛瞬间亮了:“哦哦还有这招!”
恰是此时,秦伟伟也打来了电话。
“我看过你发给我的图片了。这不是鬼干的,没有相关痕迹。”
“不过如果这是人做的,他的力气也实在大了点。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秦伟伟皱眉:“你老实和我说,你接的到底什么委托?”
祈行夜望天:“作为高大帅气的老师最喜爱的学生,我当然是愿意告诉老师的啦,但是很遗憾,你也知道的,现在都有保密条款,我不能把委托内容告诉其他人。”
秦伟伟有不好的预感:“你……”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问:“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祈行夜:“…………”
“???”
祈行夜不可置信:“这么离谱的吗?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你怎么会觉得这是我干的?”
秦伟伟诚恳:“你做什么似乎都很不意外。”
祈行夜:“……我应该谢谢你对我的肯定吗?”
秦伟伟并没有放弃,旁敲侧击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案件,但都被祈行夜笑眯眯的打太极圆了过去,密不透风。
到最后挂电话的时候,秦伟伟也只收获了一箩筐并不想要的“夸奖”。
“谢谢伟伟~有其他消息我再联系你,你回墓里吧。”
祈行夜冲着手机夸张的猛亲一口,发出清脆“啵!”的一声,然后不顾秦伟伟在对面大喊“等等”就果断挂断电话。
秦伟伟:“…………”
回去时,旁人奇怪:“秦老师不是和得意门生说话去了吗?怎么这副表情?”
秦伟伟:“实不相瞒,有祈行夜在,连墓里都被对比得清新脱俗。我在这反而才像活着。”
祈行夜转身,将秦伟伟的判断向商南明简单说明:“在鬼魂这方面伟伟可以算得上是鉴定大师。他说不是,那也不必再浪费时间往那方面去考虑了。”
商南明点点头,立刻回绝了专员:[案件隶属于调查局范围,不必发还辖区。]
没有任何犹豫或异议。
祈行夜挑了挑眉:“这么信任我。”
商南明抬眸,淡淡道:“没有怀疑的必要。”
他看向另一边河岸,缓缓皱起眉:“那东西渡河了?”
他指向对面河岸的草丛:“有相似的血迹。”
警察小哥:“啊?”
他赶忙跑过来看,一脸茫然:“没有接到过电话说涉及到对岸,再有目击者,也是在河下游的另一个小区,我们没有去对面查看过……等我马上回去查查!”
祈行夜没等小哥查证后再说,他左右看了眼,利落将外套一脱,一副要下水的架势。
旁人惊呼:“这是冬天,零度的水会抽筋的!”
祈行夜摆摆手,满不在乎:“放心,不是要下水,我自有办法。”
河面上没有船,最近的桥也在数百米之外,宽阔达三米的水面并非一脚能迈过去的宽度。
祈行夜试了试河岸堤柳的承重能力,将风衣绑紧在粗壮树干上试了试,满意的拍了拍手。
他笑看向商南明:“在这边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准备,一个助跑拽住风衣绳子猛地荡向对岸。
柳枝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枯叶纷纷抖落。
旁边法医小组的人揪紧了心脏,不少人都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接住掉下来的祈行夜,唯恐他真的摔进冬日的河水里去。
这个温度,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打捞上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祈行夜跟着绳子荡出去之后,最远却停在了在距离河岸几十厘米的地方,任由他拼命努力往前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新跟着惯性向回荡去。
但他并没就此放弃。
回程接近柳树的瞬间,他骤然一脚踹向柳树树干,顿时一股增力加上,他很快获得了新的速度,重新冲向对岸。
在旁人的惊呼声中,祈行夜眼疾手快,眼见着自己要靠岸的瞬间,果断放弃自己手中的绳子,整个人都被他自己“扔”向对岸。
落地的瞬间他就势在地面上一滚,卸掉了力道,在鲜少有人经过的草地上滚了一身的枯草枝,然后从容的拍了拍灰尘,站起身。
祈行夜回首,向对岸的商南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热情挥了挥手:“看,我就说可以吧!”
“你刚刚说的血迹在哪?我现在去看。”
法医小组的人还一副热烈又不敢置信的激动模样,依旧在讨论着刚刚的惊险,商南明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似乎他从一开始就相信祈行夜能够做到——无论那是否合乎正常人的能力范围。
两人一个在岸这边,一个在对岸。
商南明将自己观察到的异常点全部说给祈行夜,祈行夜则在现场进行实地勘察,小心从草丛中走过,不放过任何有血迹的可疑之处,将所有地点全部取证,不论是难以靠近的繁杂灌木丛,还是高高的枝头,就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而即便他上蹿下跳,也不见他流露出一丁点疲惫,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两人配合无间,商南明补充了祈行夜身处其中所无法看清的视角,很快就将整个对岸的情况都搜查了个遍。
正如商南明刚刚所看到的,血迹确实是断在河中间,又继续延续在对岸。
像是“无头厉鬼”渡河而过,杀死了河中的黑天鹅,然后又去到了对岸,在那里依旧留下血迹。
祈行夜:“所以这些血迹来源的伤口,是他在一开始就有的?”
“如果是这样,那也有可能监控视频里的那些人,是在害怕他的伤口。”
和平年代,多少人都没有见过血,受过最重的伤可能是打印纸划痕,猛地见到有谁一直在淌血,并且是在闹市区中,确实会引起畏惧。
商南明并未回答祈行夜,只让他将样本采集好,等待去化验后的结果再说。
“求救电话的足迹看,他并没有去对岸的必要。”
商南明平静问:“下一个求救地点是下游的小区,他到对岸去的目的是什么?”
祈行夜点点头,继续在河对岸的灌木丛中寻找起来。
等警察小哥大汗淋漓的跑回来时,刚想要说稍后会有人送船过来,就看到祈行夜已经站在了对面。
小哥:“……?”
“商南明!”
祈行夜严肃的声音忽然从对面响起。
草木后面,他的身影晃动,似乎在从什么地面某处拔萝卜。
稍等片刻后,他慢慢起身。
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青年面色凝重,手里……
捧着另外一颗头颅。
“我们或许,知道为什么了。”
祈行夜面容很冷。
法医小组惊呼,刚刚还算平静的现场顿时忙得人仰马翻,都在为隐藏在河对面的人头而忙乱。
人头属于一个年轻人。
从组织断面来看,并非是用刀等工具切割,而是和所有无头黑天鹅一样的情况。
是……某人徒手,拧断并扯掉了年轻人的头,然后将他的头埋在了这里。
法医小组一边哗然,得出结论又不可置信,一遍遍试图重新检查自己有无纰漏。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成年男性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法医惊愕:“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凶手简直就是古罗马角斗士那种级别的强壮!”
并且,就如祈行夜之前对黑天鹅之死提出的质疑——不反抗吗?
死去的年轻人也是成年男性,法医判断他营养良好,在都市普通青年中不算瘦弱。这样的人如果遭遇危险,怎么会丝毫不挣扎反抗?
但是仅有的这一颗头颅上,却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甚至带着笑意。
祈行夜用计数器测过,并没有污染粒子。
他皱眉看向商南明:“你觉得他是这起案件范围内的吗?还是和那些血迹一样,污染粒子都变性了?”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是另一起凶杀案,只不过因为两起案件的案发地点太过于接近,所以被覆盖了进来,造成误解。
商南明摇头:“如果污染源当时曾经在这里出现过,那这个范围内的所有有机物无机物,都属于案件范畴,不会有任何东西能逃得过。”
祈行夜点头沉吟:“排除法。那就只剩两个可能了。”
“一,这是污染源的头,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头被人砍了,扔到这里,又恰好被污染,因此成为污染源。”
“二,这是受害者。污染源路过此处,杀死了他。”
接到消息的明荔枝慌忙从后备箱里拎出特制金属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河边。
他刚露出个笑容想问都发现了什么,结果就看到祈行夜手里捧着的头。
人头。
似乎还在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