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集团在污染源失窃面前,不值一提。
挂断电话,枫映堂足足在办公室里愣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污染源……失窃!凶手还对这片黑暗世界了解详细。
助理进来汇报时,被枫映堂冰冷目光震在原地,半晌才恢复语言功能。
“……副官?”
再看去,枫映堂已收回目光,重新笑眯眯像个大学生:“嗯?什么事?”
好像助理刚才一闪念间看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错觉。
副官,依旧是那个笑容挂在嘴边的好脾气年轻人。
直到助理离开后,枫映堂唇边的笑意,才慢慢回落。
他抱臂斜倚在办公桌前,垂首静默沉思许久,从抽屉中拿出了另一支卫星加密电话。
保密线路被拨通。
“调查局特殊长官商南明直隶副官枫映堂,身份编号10101.核验密码Z3759.”
枫映堂俊秀的面容褪去笑意,冰冷与黑暗融为一体:“请接总务署。”
“了解了,身份编号10101,您的核验密码Z3759在有效期内,核验已通过。十秒后转接总务署。”
“总务署。”电话对面传来冰冷男声,不带感情的机器人。
枫映堂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的吊灯:“敌在内部。”
“我需要一份名单——所有有机会接触到污染相关事件,了解调查局组织架构和运行模式的个人或组织。我要找一个存在,对方可以刚好踩在调查局底线,伤害调查官抢走污染源,但不至于启动调查局紧急协议。”
“你会得到。”言简意赅的回应,多一个字也没有。
冰冷男声利落挂断电话。
枫映堂随手将卫星电话扔到一旁。
他微微垂下浓密眼睫,双手向后撑在办公桌上,沉默下来。
良久,他抬手扯松领带,沉思时慢慢蹙紧眉头。
直到座机急切铃响打破平静。
“枫副官,我是胡未辛。”
电话背景音嘈杂,夹杂着惊声尖叫和车轮摩擦声,场面混乱:“押送杂物回总部路程中与化验科相遇,化验科车队遭遇袭击,对方二十人以上小队,持重型连发机.枪,我正掩护化验科离开,请求支援。”
枫映堂惊怒:“坚持住。CD5250污染源被抢夺,化验科手里的六瓶是仅有的液态化污染粒子。就算你死在那也要带那六个瓶子回来!”
“那不仅是研究材料,更是调查局的保密安全。”
胡未辛沉稳领命。
不等电话挂断,枫映堂接到胡未辛发出的紧急求救讯息,饱含精确到经纬度的地址以及短讯。
他立刻同步调派距离胡未辛最近的所有人员,赶往胡未辛的所在地。
好在化验科人员很少出外勤,因此在回程时,选择了调查局属员从城里赶回总部时最常走的一条路,那条路附近有很多来往城郊的调查局属员,可以第一时间响应调派,前往支援。
十分钟后,当胡未辛再次打来电话时,枫映堂悬着的心才放下。
“击毙敌方七人,重伤四到八人,敌方小队已撤退。对方极其专业,武器和尸体全部带走,没有完整个体用于查验证据。化验科已搜集交战现场散落的血迹和武器碎片,或许可以查明对面身份。”
“化验科外勤小组车队中有一辆车在追逐中被撞翻,三名化验人员受伤,司机重伤,其他人受到惊吓,但情况良好。六瓶液体完好无损,我将与其他同僚持续护送化验科回到总部。”
胡未辛声线醇厚:“幸不辱命。”
枫映堂微微笑起来:“辛苦了,老胡。二十人守卫队已经出发前往迎接你等,核验密码ZC8673,带队人刘野。他们会和你一起保证化验科平安回家。”
挂断电话后,枫映堂又再次与现场各方确认情况,直到各方全部给予了肯定回答,又与守卫队队长刘野通话叮嘱,他才正式放下心,转而给商南明发送了回报短讯。
比起平日的谨慎,更加慎之又慎。
他下意识转动手机,直到守卫队回报已经顺利与胡未辛等汇合,他才直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
“啧。”
枫映堂冷哼:“当我们机动一大队是软柿子吗?”
“调查局属员今晚接连遭遇数次攻击。”
挂断电话后,商南明看向祈行夜:“我会与分析部长官通电话,要求化验科今晚开始正式立项研究液态化污染粒子,研究费用算进机动1队旗下预算。”
祈行夜挑眉:“你认为化验科遭遇的袭击,和攻击别墅的是同一批人?”
商南明眸光暗了暗:“有机会接触污染的,很少。敢惹怒调查局的,更少。”
不等祈行夜再问下去,商南明的终端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负责追查随机投毒事件的调查官发来的情况。
几乎与徐台砚被攻击的同一时刻,调查官收到了匿名信件。
打印的A4纸贴在调查局车辆上,无人知道它何时出现,上面写着六个人名和地址。
调查官前往查看时,惊愕发现那正是购买了污染商品,并且已经触碰食用的顾客!
地址精准到门牌号,无人回应下撞门进入,调查官发现顾客已经变成了污染物。
倒在家中,融化成了一滩油脂粘液。
有的死在床上,本应该给予人安慰温暖的被窝,却成了死亡时最后的挣扎绝望。
有人摔倒在客厅或厨房,碗碟蔬果摔烂在身边,没有完全融化的眼球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带着迷茫。
有的还开着淋浴,花洒将融化骨骸冲成碎肉蛋花汤,堵塞下水道后肉汤水位上升在玻璃淋浴间内,淹没了浴室。
这六名受害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在回家路上,再寻常不过的买了食物和日常用品,却因此而横遭劫难,痛苦死在了家中。
调查官并未因此感到开心。
送信之人比调查官的处理进度还要快?
调查官们是根据现场得到的线索,环环相扣追查,也只是追踪到了一部分顾客,还没有筛选出受害者。他们深知此次案件影响范围之大,因此拼尽全力,已经做到了最快的速度。
那送信人呢?
对方如何得到的这些情报,又为何能赶在调查官前面?
“信是用最普通的A4纸和最常见的油墨,通过追查纸张上滞涩的墨迹也已经确定了打印机型号,但恐怕这很难成为追查的证据。”
向商南明汇报时,调查官明显也很头疼:“路边任何一家打印店,都有可能在使用这些材料,光是京城大学所在的区域附近,就足有上千家。”
“不过,随信件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支红玫瑰。稀有且昂贵的品种,纯种E国伊丽莎白玫瑰。我们正在追查这条线索,查找京城内有无任何贩卖这种玫瑰的地方。”
旁边的徐台砚听到,挣扎着从充做临时手术台的餐桌上坐起身,伸手向商南明:“长官,玫瑰!玫瑰!”
商南明瞥过一眼徐台砚,不需再多言,已经了然。
“继续追查玫瑰线索,但优先搜查污染商品。不能全然信任对方,或许还有其他受害者没有被发现。”
他对电话另一边的调查官道:“不必过多期待玫瑰。调查之下你会发现,京城最近,并无此品种。它无法指向任何人。”
调查官茫然:“啊?”
商南明:“对方在送来玫瑰和信时,就已经清楚这会成为证据。不论你如何查找,对方都早有准备。”
“不过,不要放弃。百密一疏,或许能找到其他信息。”
挂断电话后,徐台砚急急解释:“我没有看清打头那人的脸,但我记得很清楚,他肩膀上别着一枝红玫瑰!”
商南明点头:“他清楚你看到了他,与其说你主动发现,不如说,是他故意留给你的辨识物。”
尊重,又嘲弄。
居高临下的猫戏老鼠。
早已经安排好一切,自认为严密,故意留下属于自己的身份线索,像技艺高超者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签名,确保无论调查官拿到多少线索,也找不到自己。
那六名由李行导致的受害者,也是对方专门送来的“礼物”。
是对徐台砚等人受伤的道歉。
以及更深层的轻蔑。
——‘我拿走了你的东西,但弥补你另外的东西。扯平了。’
单方面的宣告。
商南明皱眉,视线从徐台砚两名伤员身上滑过。
徐台砚还在试图从记忆中找出那人的相貌特征,以便让同僚可以继续追踪。
祈行夜已经招手让明荔枝进别墅,分辨死者的身份信息。
事实证明,对见过一面的人,明荔枝分辨的速度堪比计算机。
他很快就指认出部分死者的身份,都是某某企业的富二代。
至于另一部分,明荔枝则遗憾摇头:“我没见过这些人,但是,有几个人身上的配饰,我能认出来是假货。正品百万,这个十块。巷口晚上摆摊的老奶奶卖同款手表,隔壁小孩还有一支呢。”
他摊手道:“我们在无版权制造这方面,确实已经成为了主流。”
祈行夜忽然意识到什么,死死盯着明荔枝手腕:“你这个是真货吗?”
明荔枝撸起袖子,乖乖道:“嗯,卖了它就能全款买下老板的侦探社。”
祈行夜倒吸一口凉气:“嘶——几百万?这么贵!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巷口奶奶那买的,不是吗?”
明荔枝眨了眨眼,无辜又诚恳:“可那是侵犯他人利益的产物啊,如果买家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还买?有点坏吧。我要是买不起,那就干脆不买,百万买不起就买十万,十万买不起一百十块也很好,实在不行可以不买。”
他耸了耸肩:“这不是常识吗?又不是面包,没有就饿死的生命必需品。”
祈行夜:……忽然就对荔枝的富有程度有了实感。
“我身边的小伙伴也没见谁买假的。”
明荔枝挠了挠头:“不是说这里面还有小跟班?这些人估计就是了。”
好在死尸多是一枪毙命,面容完好,让调查速度大大加快。
终端上很快给出了匹配结果。
结果与明荔枝所猜测的一致,这些人确实都与失踪的外码仔类似,要么是蹭富二代的钱来玩乐的狐朋狗友,要么就是一些服务性质的人员,为了赚取富二代的钱。
不过在死亡面前,他们的生命终于平等。
地位和金钱贿赂不了死神,世俗获得的一切在死亡面前一视同仁的公平,只剩下生命脆弱的本身。
调查官们没有擅自移动这些死尸,稍后等现场与污染有关的事物清理干净后,凶杀现场会移交出去。
不过,他们已经很清楚,即便是凶案调查,也不会有结果。
徐台砚第一时间将领头人对自己说的话,全部复述给了商南明。
按照对方的意思,这些人,都是他或者他背后的组织杀死的。
像那位别着玫瑰的领头人所说的,这些人都是富二代和“为虎作伥”的,是调查官理应不喜之人,他杀了这些人,是为民除害,是正义的伙伴。
他并不为此羞愧,反而自豪于自己清理了世界的癌症,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我觉得那是个疯子。”
徐台砚制服褪去,半.裸.着坐在餐桌上,任由医疗官为自己仔细处理伤口,却拒绝了麻醉,生生扛着医疗官的针线从自己皮肉中穿过。
好在对方留下的贯穿伤,没有让子弹留在他的伤口里,让处理时简单了不少。
商南明点头:“让罗溟送你下山,你暂时退出CD5250案件。”
他转身指挥其他人:“彻查别墅内的所有监控设备。”
除了身处现场的调查官之外,没有外人能够与现场调查官获得同步消息。
但从现在获取到的消息来看,对方不仅是得知了随机投毒案的实时消息,赶在调查官之前赶找到了受害者,甚至就连化验科人员选择的路线,别墅内留守人员是徐台砚,搭档罗溟——这样细致的消息,全部知之甚悉。
除非是罗溟叛变,否则,很难让对方做到对信息掌握如此高的精确度。
商南明信任自己的下属,正如他相信自己的臂膀。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对方杀死富二代,抽干液态化污染粒子离开之前,就很清楚调查官会找到这里来,于是,早早在别墅中布局,设置了录音录像设备,确保自己可以得到别墅内调查官的一举一动。
本来已经撤离。
但对方却忽然发现,污染源尸体对于调查官来说也有极大价值。
并不仅限于液态化污染粒子。
于是,对方找准布防最薄弱的时机,重返别墅,从徐台砚手中抢走了污染源尸体,却将尺寸把握得巧妙。
像李行那样,冲撞安可想要杀死调查官,却被安可搭档报仇回来的事,玫瑰领头人不会做。
他清楚调查官的怒气值界限在哪。
正如此刻,罗溟抱臂斜倚在旁,眼不错珠的盯着徐台砚的手术,但依旧保持着平静。
而不是胡未辛式的怒不可赦。
其余驻守在别墅内的调查官领命散开。
分析部外围专员们也在几分钟后匆匆乘车赶到,支援并记录现场。
至于山脚下被打昏过去的两人,也已经被专员接手,送往治疗。
医疗专员只是刺激让两人嗅闻刺激性气味,很快就让两人清醒过来。
医疗专员给出了和祈行夜的判断一致的结论。
并无大碍。
只是最近会脖子不舒服一段时间,像严重的落枕。
但对调查官的日常来说,这点毛毛雨的小伤,连日常训练的擦伤都赶不上。
“无论对方是谁,他们的领导者都是个聪明人,并且很清楚你们的上司是商南明。”
祈行夜耸了耸肩:“别看我们家商大官人天天像个机器人,但实际上,他护犊子的很。被他划进自己人范围很难,他把成年人的界限感发挥到了极致。但一旦被他认定为是自己人,待遇就天差地别。”
徐台砚惊讶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