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会诸多技能,兴趣爱好广泛,但凡是遇到的都会三分钟热度的学一学,反正学得会又有趣,他不介意在大脑中开辟出一丁点地方存放新知识。
但他的注意力和兴趣点,却出人意料的集中。
只对委托案抱有不竭的热情。
不管是给老大爷做饭,辅导小学生做功课,帮写寒暑假作业和日记,还是蹲在围墙上学着猫喵喵叫着找邻居家离家出走的猫,这些在寻常人眼里无聊枯燥的工作,祈行夜总是干劲十足的完成,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过这样做的坏处也很明显。
他,穷。
穷得只能他吃烤肠明荔枝闻味道。
有一段时间,邻居大姐痴迷炒股,甚至请了假蹲在家里天天看着股票曲线图,不眠不休。
她知道侦探社的日子紧巴巴,就好心和祈行夜说,让他侦探社里能用的流动资金,都投进股市去,等上几天几周的时间,就能一变二,二变四。
而邻居大姐极力推荐的股票,就是大洋科技。
“祈老板没听过大洋科技的广告吗?‘大洋科技,创造未来,技术引领时代’,地铁和公交站哪哪都有。咱们生活里用的很多不起眼的小东西,小到洗衣粉大到手机汽车,全都有大洋科技的呢。有不少大洋粉都说,大洋科技的创始人就是当代的国内焦布斯。”
邻居大姐只扔进去一千块想要试试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变成了五千块。
这是从不可能有的高额回报率!
但也因此而让邻居大姐无比痴迷。
祈行夜却有些迟疑,并没有听从大姐的建议杀进股市,而是查阅了巨额资料,试图了解大洋科技以及当时它所引领的科技板块。
他在京城大学学习到很多技能,甚至因为要赚钱而给各专业学生替课,记课堂笔记,代写论文作业绘图,划重点……他比很多专业的本专业学生,都要熟悉和了解这个专业。
可其中,并不包括金融。
倒不是祈行夜没有帮金融学生替课写作业。
相反,就是因为他听了太多金融课,所以才会对金融学院的教授们众口一致的劝告,牢记于心。
——没人能笑着离开投资市场。
你以为你很专业,书本背得滚瓜烂熟,以为世界一切自有规律,潮起潮落?现实会告诉你,你错得离谱。
教授在第一节课时,就平静要求每个学生在口袋里缝上一张一元纸币。
学生奇怪问起,教授:‘当你有一天贸贸然热血扎进金融投资市场,以为自己可以大放异彩大施拳脚,最后却倾家荡产,赔得万念俱焚时,这一块钱,将是你最后的财富和救赎。’
‘你可以用它坐车回到城市,撑住压力重新开始,也可以跳上反方向的公交,驶向城市边界的终点站,找个清静地方自杀。’
教授说:‘我能给你的唯一忠告,就是别跳楼。跳楼容易砸死人,还血肉炸得到处都是,给清洁工添麻烦。’
‘这一块钱,可以是你最后对世界告别的温柔。’
祈行夜大受震撼,并将教授的告诫记到现在。
明荔枝回侦探社时,就看到了他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大洋科技资料。
当得知邻居大姐的建议时,明荔枝竟然破天荒的点了头:‘可以啊,老板你要是想买就买呗,你把今天的饭钱扔进去,等下周一,我们就可以去吃烤鸭了——我能再加个羊肉吗?’
祈行夜大为震撼,没想到明荔枝竟然会用这样轻松从容的语调,说出如此笃定的话。
明荔枝对此的解释却是:我说不会赔,就不会赔。我会小明魔法。
祈行夜最终还是没有进行这笔投资,即便最终结果一如明荔枝所料。
就连什么时候跌停,也被明荔枝准确预测,并在买菜时漫不经心告诉了邻居大姐,救了把全部身家都砸进去的大姐,也让大姐从此对他格外热情关切,感激于救命之恩。
祈行夜知道,自己无法赚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也干脆封心锁爱,绝不动心于高昂受益。
但他却将这件事记了很久。
大洋科技蒸蒸日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高高在上,和穷得连鬼都嫌弃的侦探社根本搭不上关系。
直到今天,祈行夜才在送葬人口袋里的笔记本中,再一次近距离接触大洋科技。
他简单翻阅了一下笔记本里的内容,到处都勾画着对实验的设计,结果的记录,以及随手写下的灵感和潦草公式计算。
像疯狂科学家的手札。
只不过不同的是,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被重重写下一行字。
[他死了……
实验第三百次失败,就连实验室也和他一起葬身火海。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字迹写得格外郑重且用力,笔尖甚至扎破了纸张,墨迹渗透到下一页纸,留下痕迹。
字里行间里的迷茫和绝望,却扑面而来。
像走错路的孩子,无措站在岔路口,试图向每一个经过的人问路寻求帮助,找到正确的方向。
祈行夜翻过一页,发现后面的笔记本页上,并不再像之前一样充满热情和激情的设计实验,记录数据。
只有无意义的乱涂乱画。
似乎绝望之下,放弃了所有挣扎,开始胡乱涂抹,无声反抗。
祈行夜学过一段时间生物化学,也因此看得懂笔记上的内容。
总体而言,这是一次活体实验。
研究人员需要从某个活体上提取细胞并培养,再将培养得到的新细胞库重新放回与原主活体一致的生存环境中,等它成长到一定程度,可以检测到某种数值,就可以进行移植嫁接,到实验用的活体大白鼠身上。
他们想要得到的结果,是证明这种物质可以在体外生存,并进行自主传播,在人体内伴随DNA稳定复制增殖,最终的进化方向,是大脑和各人体器官。
目的,是靶向修复。
似乎是一次癌症特效药的制药实验。
但祈行夜从另一人手中拿过的实验包里,却还装着别的东西,让他起了疑心。
一管被封装的鲜血。
还有被记录的从B到E的数值分布区间。
眼熟吗?
祈行夜迟疑几秒,慢慢意识到,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负压装置方式的鲜血。
——津门饭店,徐丽丽。
白翎羽拆除的炸弹中,很多都装有这样一管血。
当时3队和他共同给出的结论,是徐丽丽的追随者为了扩大污染面积,而将徐丽丽的血液装进炸弹中,做成了脏.弹,任何触碰到它的人,都会被污染,堕化成污染物。
既然如此,那徐丽丽的鲜血,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洋科技的研究员手里?
这些研究员又为什么会成群结队的出现在京郊殡仪馆,甚至披麻戴孝,一身隆重。
祈行夜疑惑戒备的看向身边男人:什么情况……
你们都死了同一个的爹???
祈行夜起身,悄咪咪从一排排人身前走过,抱着几本笔记本还想去拿另外一人的公文包。
领头之人身边放着公文包,怀里却捧着一个小小的罐子。
像是骨灰罐。
他将所有东西都放在地面上,却唯独将这个罐子牢牢抱在怀里,可见死者对他的重要性。
祈行夜:那这些不需要的东西,就捐赠给更需要它的人吧~比如我。
他修长手指夹住公文包包带,小心将它从领头人腿边拿起来。
但再如何轻微的动作,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明显还是有难度,做不到对方一点感应都没有。
就当祈行夜以为这位领头人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在意别人的触碰甚至拿走东西时,领头人的衣服,动了下。
抱住骨灰罐子的手指轻轻颤动。
祈行夜瞬间身躯僵硬,不好的预感升起。
他慢慢抬头,屏息向上看去。
却见刚刚还对外界一无所感的领头人,眼珠缓缓从骨灰罐上抬起,视线转过一圈,在锁定住祈行夜。
在沉沉黑暗中,向他望来。
那视线如此冰冷,充满死亡的气息。
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意,任何属于人的情绪都不复存在。
就好像他看着的并不是祈行夜这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雕塑,人形的物件,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命的死物。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任何生机,是死的。
只是工具,雕塑,唯独没有生命。
在与那样的目光对视瞬间,祈行夜眼瞳一缩,只觉得心脏都被冻住了,冷意顺着脊背向上窜去,直延伸向四肢百骸。
战斗本能在疯狂咆哮,预警危险的到来。
祈行夜在原地只保持着那个拿起公文包的姿势,僵持站立了几秒钟,就立刻反应过来,顿时也不在乎动作轻不轻,会不会惊动这些人了。
他迅速的抄起公文包抱在怀里,反向冲刺,将沿路所有能触碰到的包裹或笔记本统统搂进怀里,像农民在玉米地里疯狂奔跑,享受丰收的喜悦一般,疯狂收割农作物。
祈行夜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厉风从耳边刮过,撞向墙壁发出“砰!”的一声重响,随即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划痕。
血线也在祈行夜耳廓上缓缓浮现,血珠渗出,滑落垂在耳垂处,像红宝石耳坠。
祈行夜根本不浪费时间去反击或坚守阵地,他完全遵循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唯一一个目的,就是将战利品顺利带回到安全之地。
他意识到,这支不寻常的送丧队伍……极有可能,就与殡仪馆的污染有关。
身后传来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踩下去都令地面颤抖,伴随着瓷砖碎裂的清脆声音,像一声声敲击在心脏上的鼓点,令人慌乱紧张。
祈行夜大脑中飞快调出殡仪馆地图,努力寻找能够摆脱身后追兵的路线。
因为在来殡仪馆的路上,他们并没有实际看到殡仪馆的情况,李龟龟因为挂念死者家属们和徒弟们,也没有看清殡仪馆内所有的事情,无法准确向祈行夜传递殡仪馆确实已经被污染的讯息,一切都只在祈行夜的合理怀疑中。
因此,当时的殡仪馆并不算上是污染现场,也无法以此立案,合乎规则的获得情报分析部的支持。
所以殡仪馆的地图和设计图纸,祈行夜并没能来得及拿到手。
如果是寻常时间,他还能凭借着自己和情报分析部人员的交情,让他们帮忙查看资料给自己发过来。
但巧就巧在,现在还是年关,大家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完,怎么还有时间精力腾出手来帮别人?
关系再好也不行!
因此,祈行夜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从李龟龟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以及他一路从大门走进殡仪馆的亲眼所见。
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就绝不会忘记地形地图,再让他原路走一次也不成问题,甚至他还能准确说出沿路都有什么东西,墙上裂了几条缝,地上有几片碎纸。
可问题就在于,身处于污染源的巢穴中,甚至刚刚经历过一次大脑认知混乱,就算是祈行夜,也无法在这个所有规则和物理法则都被另一个非人之物掌控的古怪世界里,确认自己经历的,到底是真实,还是只是另一场被大脑懵逼的幻觉。
他记住的路线,很可能只是污染源想要让他记住的。
说不定跑到最后,反而是主动送外卖上门。
祈行夜含恨:我恨巢穴!我恨二重世界!
他突然深刻理解了,为什么调查官最厌恶最不想要发生的,就是二重世界。
这种连自己的大脑都无法依赖的无助感,前所未有。
但祈行夜丝毫没有放松逃跑的速度,任由身后的“人们”如何追赶,他都死死盯住前方,只要有路就冲,没路也硬生生创造路,破窗而出!
就算心跳加速快到几乎要从胸膛蹦出来,祈行夜也没有停下一步,更没有慌乱。
整个殡仪馆在他眼中,忽然变成了大型逃杀迷宫,唯一的幸存方法,就是带着所有证据,找出出路!
快速转过楼梯转角后,祈行夜眼前有黑影一闪而过。
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毫不犹豫拔刀。
却不等落下,就听前方惊恐喊叫:“别杀我!别,别杀!”
嗯?
祈行夜皱眉,定神一看,脱口而出:“龟龟徒弟?!”
是个熟人。
但怎么还是个活着的???
祈行夜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问的。
被准确喊出师父名字,刚想要高兴的徒弟,顿时:“…………”
他一脸无语:“不然呢?难不成死人还会说话?”
祈行夜迟疑:“啊……那可就说不准了。”
光是他看到的,就不少呢,刚刚还在那堆死玩意儿做斗争对峙。
“死人不止会说话,还会跑会跳会杀人,还会再死一次呢。”
祈行夜诚恳反问:“你没见过吗?”
他发问的出发点非常真诚,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的嘲讽——你一个算命算卦的,连死人说话这种小场面都没见过?呵,垃圾。
不熟悉祈行夜而脑补了一场大戏的徒弟:“…………”
他幽幽发问:“你不是我师父的朋友,是敌人吧?”
是吧?肯定是吧?
不然谁看到朋友的徒弟会嫌弃对方是垃圾的啊!
祈行夜却没有更多时间和龟龟徒弟叙旧。
他一把拉起徒弟就跑:“风紧,扯呼!”
猛地被拽跑,在半空变人体风筝的徒弟:“???”
这对李龟龟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对他徒弟这么狠啊!
人在半空飞,魂在后面追。
脑子一团浆糊,左右晃到均匀。
徒弟飞得晕头转向,恶心得像是晕车……晕人体风筝。
他本来想要求祈行夜放他下来,冤有头债有主,有仇去找李龟龟不要找他。
结果他不小心回头一看——
“卧槽!”
徒弟瞬间有了动力,疯狂猛冲向祈行夜的方向,不再依赖于祈行夜的拖拽,他自己就拼了命的疯狂向前跑。
祈行夜纳闷:“嗯?这么快就爱上我了?”
“你为什么追我?我们是不会有结果,你死心吧。”
徒弟:“卧槽这谁敢不跑!”
后面都他妈的是僵尸啊啊啊!!!
僵尸追你,你敢不拼命吗?
鞋底子都能跑出火星子了!
他无声大吼:师父,你这是接了个什么活儿,整个殡仪馆都尸变了吗!
徒弟眼泪都飙出来了,哽咽:“我错了,我单知道僵尸都是穿清朝官服的,没想到现代僵尸竟然还有穿西装的吗?!这进化得也太快了!”
比他们都正规!僵尸都有编制和制服了,他们还没有!
徒弟:突然觉得输了……输得很彻底。
街头算卦队,和现代西装僵尸队。
这一局,街头算卦队,输!
祈行夜:“…………”
他看向李龟龟徒弟的眼神怜悯:完了,这倒霉孩子,被吓疯了。
但徒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现代西装僵尸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他们追他的原因……是因为祈行夜抢了人家的东西就跑。
除了一个骨灰坛和那些“僵尸”身上的西装,祈行夜是半点没给人家留,连人家西装口袋里随手写上一串数字的小纸条都搜刮走了。
这不追祈行夜追谁。
徒弟仰天长啸:“他们为什么要追我!”
祈行夜:“因为他们都想得到我——对不起,是我太优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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