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春鸣的工作室很小,堆得满满当当。
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但祈行夜等人呼啦啦涌进来,就拥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一转身就能轻易碰到身后的人。
尤其是商南明一米九多的身高,在狭小房间里更显得憋屈,腿长得没有地方放。
左春鸣在听到祈行夜为夫抗议之后,幽幽看了商南明那双肌肉线条漂亮的长腿一眼,嫉妒:“……砍了。”
祈行夜控诉:“血腥!冷酷!在你弟弟面前就说这种话,不怕教坏小孩子?”
“小孩子”不可置信看向祈行夜,委屈:“我成年很久了,祈侦探。”
还通过了调查学院的考核,同期第三毕业的呢,已经不是要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孩了。
左春鸣看了眼弟弟,“啧”了一声,不耐烦。
但还是乖巧收起工作那一面。
左秋鸣:“更显得我被鄙视了啊哥哥!”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嘤。”
在南方分局以敢拼敢死闻名的左秋鸣,在自家哥哥面前,硬生生变成了幼稚园小孩。
还带着.奶.嘴那种。
“……我都怀疑在我哥心目中,我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左秋鸣抹了把脸,沧桑向搭档吐槽。
提前一步去找阿泰下落的搭档乐不可支:“祈侦探这么有趣吗?早知道我和你换换,我去接待商长官,你来找阿泰了。”
左秋鸣:“这叫有趣??!”
这叫折磨吧!
听着电话里一如既往传来的忙音,祈行夜平静挂断电话。
阿泰的电话,始终无法打通。
不仅是秦伟伟给他的那个号码。
连同祈行夜让情报分析部朋友帮忙查找的,所有能与阿泰联系上的电话、邮箱、地址,甚至是中间联络人,统统无法链接到阿泰身上。
仿佛这个人就此消失了一般。
所有虚拟的方式被验证行不通,只剩下最直观的,简单但有效的原始方式。
“小左,我需要找一个人。”
祈行夜将左春鸣从厨房拽到角落中。
不等对方开口,他主动:“加钱。”
左春鸣满意点点头:“祈老板说话真好听。找谁?叫什么名字,在哪待过,有什么信息能给我?”
作为情报中间人,左春鸣所拥有的,是完全不同于高端或技术圈子可以想象的方式。
他唯一拥有的,只有:人。
但最重要的也是人。
“只要你想找的这个人在云省生活过,我总能翻出点蛛丝马迹来。”
左春鸣笑得自信:“时间问题而已。”
“但我没有时间了。”
祈行夜眉头紧蹙:“加钱,加,只要能找到这个人,要多少随便你开。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结婚!”
左春鸣:“!!!”
他惊恐,连忙抱住自己:“疯子!我要你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人。”
祈行夜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隐去有可能与污染挂钩的敏.感信息,交给了左春鸣。
当左春鸣转身准备去安排的时候,又被祈行夜拽住袖子。
他疑惑转头。
就看到祈行夜的神情,是少见的严肃。
“小左,一定,一定要帮我找到这个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非常重要,哪怕只是晚一秒……影响的,都可能是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如果秦伟伟的猜测属实,阿泰所身处的异常事关污染,那后果,不可想象。
左春鸣错愕。
半晌,他笑了:“祈老板,不要小看我啊。”
“我可是云省这个行当里最好的。”
他拍了拍胸膛,当被祈行夜郑重托付的时候,那张瘦弱阴郁的面容,迸发出强有力的生机:“我可是左春鸣,我是有职业操守的。”
“收了你的钱,就一定帮你办妥。不然,提头来见。”
左春鸣转身下楼。
祈行夜站在窗边,垂眸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诶?我哥怎么走了?”
左秋鸣奇怪凑过来:“他干嘛去了?等着我去找他……”
刚有动作,就立即被祈行夜攥住手腕,一步都迈不动。
左秋鸣没想到祈行夜的力气如此之大,他在调查官中已然是中上等的水准,却连挣脱的可能性都无。
他错愕转身:“祈侦探?”
祈行夜侧眸,没有笑意的眉眼锋利如刀。
但下一秒,笑意重新覆盖,又变成了左秋鸣更熟悉的那张笑眯眯亲和的俊容。
“你哥出门买菜了,怕你跟他一起出去迷路,让你留在这。”
祈行夜推着左秋鸣往房间里走,说谎也不漏半分破绽:“你和荔枝一起吃糖等着——要看动画片吗?要玩具吗?”
左秋鸣:“???”
“我成年了!我不是小孩子。”
他抗议,但祈行夜:“嗯嗯嗯,对!”
左秋鸣:……明明被肯定,但更憋气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南方分局素有“狂战士”诨号的左秋鸣,在自己亲哥家,不得不沦落到陪明荔枝的程度。
明荔枝还同情递过来一桶爆米花:“吃吗?正好配电影。”
左秋鸣抗拒:“我不……”
咔嚓,咔嚓……嗯?还挺好吃,再拿几个。好吃,再拿。
反复循环。
他愉快的和明荔枝达成一致,一起坐在电视前看电影,笑得前仰后合,完全不见了寻常那副调查官的冷厉。
但祈行夜的障眼法瞒不过商南明。
他双臂抱于胸前,斜倚在窗边,平静等待祈行夜安排好一切,才向他扬了扬下颔,起身走过来:“怎么?”
祈行夜将阿泰联系不上的事和他说明,抿了抿唇,又道:“不用担心,有小左在。在这方面,他是最好的。”
不论是调查局还是寻常的私人侦探,甚至是3队,都更加依赖于技术调查,以计算机作为切入点,查找一个人在网络和电子信息上留下的蛛丝马迹。
但这对云省来说,并不起作用。
十万大山。
只要进入,就等同于进入没有电子信息和探测的真空地带。
就算是将调查局全员调派过来,将一环连一环的山脉河海团团围住,也不会有结果。
这片红土地,更加古朴苍劲,拥有原始带来的生命力。
以及对技术的障碍。
比起技术,这里更加通行的,是人。
是左春鸣。
一如左春鸣之前所言,他会知道云省大学闹鬼事件,是因为小商户的日常闲聊。
他本就是众生中的一员,在老旧居民区一片号称“包打听”,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谁家昨晚打孩子了,谁家酱油买贵了,谁家要离婚谁家有人过世……人们对他不设防,消息以他为中点进行流通。
而左春鸣的工作,就是从这繁杂庞大的信息洪流中,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情报,进行贩售。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抓出轨的丈夫和打游戏不回家的儿子,但偶尔,也会有像祈行夜这样的“大主顾”,被情报中间人们称为大单。
“不愧是我左哥,又开张了?”
转角处雨棚下的黑瘦男人笑嘻嘻迎上来:“这回是要干嘛?寻人,寻物?”
“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叫阿泰,三年前入境后一直躲在云省。”
左春鸣伸手,与黑瘦男人握手时,手掌下滑过去一个厚厚红包:“我要找到他,立刻。”
黑瘦男人捏了捏厚度,满意点点头,收进口袋里:“行,找人嘛,吃饭的看家本事了,左哥你放心。照片也在里面吗?”
“没有照片。”
黑瘦男人动作一滞:“啊……?”
“怎么要找的还是个人物啊?那画像有没有,涂鸦都行。”
“也没有。”
男人:“……那外貌描述呢?或者是基本信息也行,职业啊,居住地址啊,家人啊,在哪上过学上过班。”
左春鸣:“什么都没有。我能给你的,只是一个名字。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要拿到他现在的位置。不论死活。”
黑瘦男人脸皮抽了抽,在抑制骂人的冲动。
他为难:“左哥,你这……什么都没有,我不好找啊。”
左春鸣笑了下:“我分你一杯羹,可没说这碗饭容易吃。如果轻易就办到了,我找你干什么?你是最好的,不是吗?”
他不在意的转身离开,还顺手拎了个男人水果摊上的菠萝:“家里有小朋友,甜甜嘴。”
黑瘦男人神情复杂。
但还是被左春鸣那一句激得火气上头,转身往铺子里走:“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当然是最好的,还有谁能比得上我?”
他重重哼了一声,立刻就给相熟的人都发了信息过去,嘱咐对方注意寻找一个叫阿泰的中年男人。
对方疑惑为什么没有更多信息,表示为难,他顿时怒起,骂骂咧咧:“老子付你钱是让你吃干饭的吗?要是我什么都知道,还要你干什么?”
“赶紧的,明天就要!”
很快,有关于“阿泰”的悬赏消息,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很多人都在打听阿泰是谁,住在哪里,可否有人看到。哪怕是随口一问,不经意一眼,都被牢牢抓住,不肯放过。
在寻常人没有发觉的时候,云省已经动了起来,海面下暗流湍急。
一个十数年没有被发觉的名字,因为祈行夜,开始广为流传,从暗处被强制挖掘到阳光下。
“每次你来找我,听说你的委托,我都在感慨,没有成为你的敌人,真是太好了。”
左春鸣靠坐在树下长椅,随手塞了块菠萝进嘴。
他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猜测着他们之中谁会提供阿泰的消息。
其中哪些人,又会是祈行夜的朋友,与此同时也在为祈行夜而奔波忙碌。
他不由疑问:“除了我之外,你还找过其他人吗?”
祈行夜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左春鸣,毫不犹豫否决:“怎么会?我当然是要找朋友啦。”
就是朋友多了亿点而已。
祈行夜的手机嗡鸣不止,消息提醒一声叠一声,每一秒都有人在回传消息,确认或否定。
在云省铺下的天罗地网,囊括了三教九流。从民俗学界,巫蛊神婆,公家到寻常市井,没有一处疏漏。
确保只要阿泰有所动作,就会第一时间通知祈行夜。
左春鸣瞥了他手机一眼,努努嘴:“不看看?”
祈行夜笑眯眯:“不用,朋友的问候消息。”
比如秦伟伟“你个逆徒死哪去了找到阿泰了吗”这种亲切的问候。
以及更重要的,对阿泰过去三年间,在云省所有踪迹的追查,正在从每位朋友发来的消息中,逐渐浮现和清晰。
左春鸣嗤笑:“你朋友也太多了点,还是个话痨?”
“没办法。”
祈行夜耸了耸肩:“他们太爱我了。”
出乎意料的,左春鸣并没有反驳他,反而点头赞同:“祈老板确实值得很多人的爱。”
他轻笑:“包括我。”
“!!!”
祈行夜毛骨悚然,连忙紧紧抱住自己,警惕问:“你你你说什么呢!我可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你不要乱想。”
“?”
左春鸣气笑了,随手将手里的纸团砸过去:“你才是,乱想什么呢!”
“不是爱情那种东西,是……”
他顿了下,眼神复杂,良久才谨慎措辞,轻声道:“是,感谢。因为你赋予了我和其他人第二次生命,重新抉择人生的可能,所以爱你。”
“如果没有你,祈老板,我大概会变成杀人犯吧。”
左春鸣漫不经心垂眼,挑着手里的菠萝吃:“先杀了霸凌我的那些同学老师邻居。”
祈行夜挑眉,随即笑着伸手揉了把左春鸣的头发:“你不会的。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有益处的。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自己想办法过好你的人生。”
他竖起大拇指,一脸肯定:“就算杀人也没人知道是你杀的,无头悬案。”
“…………那不也是杀人犯!”
左春鸣气呼呼抬手顺了顺被祈行夜揉乱的毛。
手臂上的疤痕蜿蜒狰狞。
左家一共四个孩子,春夏秋冬,左春鸣排第一。
他出生得太早,家里条件不好,营养不良的瘦小。
对于成年人而言,或许会心疼,抑或是事不关己。
但在孩童中……没有规则的原始斗争,谁的拳头硬,谁才是孩子王。弱的,是废物的,是会被欺负的。
很遗憾,与成年人的想法和他们眼中世界应该有的模样不同,在年幼的孩子中,恶意才最为纯粹原始,体现得淋漓尽致。
左春鸣总是会带着一身伤痕回家,看着父母匆匆拿了换洗衣物又将生活费塞给他,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弟妹,然后出门工作。
于是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数年前,祈行夜第一次到云省时,就看到瘦瘦小小的青年,在路边正与一群混混苦战。
明明体型上并不占据优势,但对方却有一股发了狠不要命的劲头,哪怕自己死在那里,也会撕扯下敌人一块肉。
令人恐惧。
混混们仓惶逃跑,青年摔倒在泥水中。
静静旁观的祈行夜才撑着伞,走进雨幕,在青年身边蹲下,微笑着问:想赚外快吗?我很喜欢你,来做我的向导。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人还能这样赚钱和生活。没有人教过我。”
左春鸣咧嘴一笑,神情讥讽:“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总是会低估知识和情报的价值。他们认为时间无用,学识无用,自己掌握的信息并不值钱。”
“不过正好,便宜了我。”
他耸耸肩,道:“要是这行当人太多,我就赚不到那么多钱,养不活家人了。”
“不要感谢我,小左,感谢你自己。就算我把相同的方法教给另外一人,对方也难以复现你走过的路。”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不过,你弟弟,他的钱不够吗?”
虽然左家孩子多,但以左秋鸣身为调查官的可观工资,想要养活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金钱,是调查局在愧疚中,唯一能为调查官提供的补偿了。
“够啊。”
左春鸣没察觉不对,随口道:“小秋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我都帮他存起来了,等他哪天想结婚想过日子了,再拿给他。我还能工作,两个妹妹还是供得起的,不需要他。”
他笑了下:“要不是怕杀了人影响小秋的工作,那些欺负过我的,可活不到现在。”
当然,以左春鸣现在的手段,也没让对方好过就是了。
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左春鸣并不知道左秋鸣具体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只以为是警察,因此多年来从不主动联系对方,想要将自己与对方彻底割裂,免得自己影响弟弟的工作。
“别人问起小秋你哥哥是做什么的,他总不能说,他哥哥没念过大学,没有正经工作,是个地痞流氓吧。”
左春鸣耸耸肩:“不好听,还是算了吧。”
祈行夜怔了下,随即看向远处街上正带着明荔枝买吃食的左秋鸣,柔和了眉眼:“不会。”
“他才不会觉得你不好听。他最喜欢你了。”
左春鸣抬起的手,悬在半空。
愣住了。
向朋友们嘱托了工作之后,祈行夜随手回复了什么,然后率先站起身四下看去,疑惑:“荔枝呢?”
刚刚还在不远处的摊子前买炸虫子的明荔枝,不知何时跑出了视线范围内。
左春鸣闻言抬头,惊愕:“我弟弟呢?!”
“完蛋,该不会被人贩子抓走了吧!”
他“噌!”的站起来,气势汹汹往商业街走去,沿途问那些商户,有没有见过自家买个东西都能买失踪的蠢弟弟。
商户们笑着称呼左哥,热情给他指了位置。
左春鸣伸头一看——两个二傻子蹲在人家榨汁机前面,正蠢兮兮仰头看着机器,等着喝橙汁呢。
活像两个三体综合征患儿。
左春鸣:“…………”
女鬼也一言难尽的问祈行夜:“你家这个兼职生,是不是小时候发烧烧坏过脑子?”
祈行夜:“我家的,亲生的,不能揍。”
他额头跳了跳,大步流星走向那两人,站在他们身后阴恻恻出声:“你们,在这干什么呢?不是说的很清楚,不能离开视线吗?”
“老板!”
明荔枝完全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还欢呼了一声,转头看祈行夜:“鲜榨的橙子汁,我还给你点了一杯呢。你看这个机器,是不是很神奇?我们买一个放在家里好不好?”
祈行夜冷笑:“我看你倒是很神奇,要不做成标本放在家吧。”
明荔枝大惊失色:“!!!”
祈行夜一拳砸下去:“不要乱跑,谁知道阿泰藏在哪又是怎么回事,万一把你卖了呢?”
旁边左秋鸣看得同情,刚想替明荔枝说好话开脱,就听身后气势十足一声吼——“左秋鸣!”
被大哥喊大名的恐惧,深深刻在DNA里。
左秋鸣一激灵,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下一秒就已经窜了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也跟着蹿了过去。
“左秋鸣!你给我站住!”
“哥,大哥!我什么也没做啊,就带着明助理买果汁。”
“你拐了祈老板家的小朋友不说,还要带他出去乱跑?你给我滚回来!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要是被卖了呢!”
gu903();左秋鸣:调查学院毕业,五年转为正式调查官,南方分局体术第一,素有“狂战士”之称,所到之处污染物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