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祈行夜这种存在,仿佛生来就为了告诉其他人——你们都是来凑数的。
菲利普斯五味杂陈。
“污染物,不止一类。”
祈行夜抬头,严肃向他示意自己手中的计数器:“这里有B级污染物。”
从B级到E级,所有的污染系数都被检测出来。
并且从人体残肢看,事发不到一个小时。
祈行夜从容拎着浸泡着眼珠的玻璃瓶站起身,扬了扬下颔示意:“从脚印看,实验室主体在那个方向。”
菲利普斯点点头,也学祈行夜检查角落。
还真的被他翻找出了有价值的东西。
在一只女式昂贵提包里,除了车钥匙等私人物品,还有一个小型金属箱,沉甸甸看上去并非凡物。
“有密码。”
菲利普斯转头看向祈行夜。
“我看看。”他走过来蹲下,小心接过金属箱,端详一番大致确定了采用的加密方式。
祈行夜随手从墙壁上抹下来一把灰,小心从较高处撒下去,让灰尘粘在密码盘上。
很快,手指按在密码盘时所留下的人皮油脂,就将灰尘薄薄的沾了一层,展示出了五个数字。
菲利普斯担忧:“这种便携密码箱,很多是用于携带需要冷冻储藏的珍贵药剂,对于密码有严苛限制。我们很可能只有三次机会。”
三次试错不成功,密码箱锁定,或是更糟糕的——自毁。
五个数的随机组合,很难一一试过去。
祈行夜“唔”了一声,将发现密码箱的手提袋扒拉过来,仔细翻看里面的东西,挑出可能有价值的东西。
这位女士大概是实验室的管理层,除了零碎的私人物品之外,还有两把看上去应该属于实验室的钥匙,一本工作日志。
还有抖落下来的一枚婚戒。
婚戒内圈刻着两个缩写字母,以及一个日期:091123.
“试试这个。”
祈行夜将婚戒抛给菲利普斯:“结婚十五年,而且磨损严重,看来是常佩戴。这位女士对自己的婚姻很在意。”
结婚纪念日,也算是密码常用的数字串之一。
菲利普斯还不等阻止,祈行夜已经快速按下了密码。
“咔嗒”
密码箱打开。
一缕缕寒气飘散出来。
如菲利普斯所猜测的,里面确实是一支看上去是药剂的东西。
淡淡蓝色在冷雾中流动,干净纯粹。
虽然尚不清楚这药剂是什么,但既然能让这位管理层女士,连被污染物追赶逃命时都带在身上,那一定是有价值之物。
祈行夜毫不客气的当做战利品收起来。
设备层深入地底,距离真正的实验室还有很长一段路。
在这段路上,祈行夜不仅看到了更多来自于实验室人员的血迹,残肢,散落的物品,还看到了墙上的弹孔和凹痕。
以及部分污染物残骸。
实验人员眼睛瞪得老大,身体尚带着没有冷透的温度,脸上还残留着死亡前定格的恐惧,泪痕未干。
倒在他自己的血泊里,身躯像被野兽撕咬般血肉模糊。
满地的弹壳,匕首,金属重物甚至是沾染着血液滚落的钢笔。
祈行夜迈开长腿,小心翼翼从尸体边缘跨过,没有踩在这满地尸骸上。
与实验人员凌乱的尸体数量极不相符的,是污染物的数量。
D级,一只。
就足够杀死这整段通道里十三个实验人员。
雪白的墙壁喷溅血液,血点一直连到天花板。
墙壁上还残留着一路滑过去的血手印,模糊而仓惶,像是逃跑途中的绝望。
他们都以为只要继续向前跑,或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但以祈行夜从设备层逆向而来,一路看到的死亡景象,却是知道这场逃亡的结局。
……无一生还。
所有试图逃出实验室的人,最后都被污染物追上,一个不留的杀死。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顿觉喉间酸涩。
即便从菲利普斯的讲述中,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实验室的人员,很可能都有份参与到污染**实验中,甚至杀死他们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的造物。
但当看到同类的死亡,仍旧会感到不忍与叹息。
祈行夜转头,语重心长:“看到没,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菲利普斯:“看到了……但你为什么要看着我说?你在暗示什么?”
祈行夜诚恳:“没,你自作多情了。只是因为我身边就你一个喘气的。”
菲利普斯:“……谢谢你对我们‘友谊’的肯定。”
实验室采用的是全合金加铅板结构,祈行夜大致测算了一下,光是一面墙壁的厚度,就快要两米厚。
在看清这个连装甲.炮都难以打透的结实结构,祈行夜皱了下眉,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蹲下身去查看角落。
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
又是熟悉的标志。
……果然,是悬镜集团的某个子公司承建。
“不愧是能雇得起豪华梦幻律师阵营的公司,真有钱。”
祈行夜由衷感叹:“你觉得我们把它拆下来去卖废铁,能值多少钱?发财了吧!”
菲利普斯:“……?”
他沉默了几秒,不可置信,但还是艰难挤出音节:“你确定?怎么把它搬动就是一个大问题吧。”
犯罪嫌疑人进入现场。
他偷走了设备——重达数吨,直接扛走!
菲利普斯做出邀请手势:“你要是真能搬得动,我可以再付你另外一份价钱。”
你能给我表演一下吗?就那个,单手扛地球?
祈行夜嘿嘿一笑:“我又不是阿基米德,怎么可能?菲利普斯你好天真,连这都信。”
菲利普斯:“…………”
他努力深呼吸一口气,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我的临时队友,不能揍不能揍不能走……商南明确实值得敬佩!究竟是怎么和这样的搭档和平共处的?
得益于祈行夜翻找到的那袋“密码”,试了几次之后,一道道沉重的安防金属门缓缓打开,让他们顺利进入实验室,畅通无阻。
越靠近实验室主体,祈行夜越是能深刻的意识到,这间实验室的保密层级,究竟是怎样可怕的程度。
长达近一公里的封闭式长廊,每隔一百米就是一道沉重金属门严格把守,甚至是分区域供电,每一道门后都有应急启动装置,可以紧急制动,防止其他人或动物逃跑。
祈行夜还在其中一个应急装置旁边,看到了一位实验人员砸开了装置的玻璃门,想要伸手去按下按钮。
可惜,实验人员的手距离按钮还有几厘米,就被身后追赶来的污染物抓住,撕碎成人肉条。
血迹从一片玻璃碎片狼藉的按钮旁边,一直蔓延到地面。
白色实验服被浸透成血色。
实验员手里紧紧握着一只染满鲜血的戒指盒,靠坐在墙角,眼神已经涣散。
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俯身,从实验员口袋里勾出钥匙。
他本已经走出去几步,想了想,又折返。
戒指盒里还有纸条。
——[致我永不凋零,芬芳的玫瑰小姐
你愿与我共度每一个春日与夏季,直到满鬓白发,再一起去街角买你最喜欢的甜甜圈吗?]
祈行夜认真看了眼实验员工牌,记住对方的名字与长相,然后用手帕包住戒指盒带走。
菲利普斯奇怪转身,看向忽然止步的祈行夜。
在他看清祈行夜在做什么时,不由讶然,随即失笑摇头。
“祈,你在做什么?”
菲利普斯笑得无奈:“放在那不管也没关系的,没有人会在意你做不做这种事。”
污染事件里的伤亡者众多,从未有人会在意一朵坠落在鲜血中的玫瑰,是否凋零。
却被祈行夜细心拾起,妥善安放。
“他给了我钥匙。”
祈行夜悠闲竖起修长手指,将钥匙转了一圈:“作为对他的感谢,我愿意做一次临时信使,为他的玫瑰小姐送达生命最后的声音。”
实验员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以污染事件的保密层级,就连他的父母家人,都不会有机会得知他真正的死因,将他的遗骸领走安葬。
更何况他的玫瑰小姐。
……有人在等待他。
焦虑,迷茫,胡思乱想,无法得到真相的痛苦与绝望。
祈行夜知道那种滋味。
既然如此,不如为那朵玫瑰,送上爱的誓言。
告诉她:直到你的爱人临死之前,他都始终在轻念着你的名字,他生命最后的片段,回忆的是你的音容笑貌。
他爱你,忠贞不二。
祈行夜轻笑着歪了歪头:“我可是最好的私人侦探,这叫职业操守。”
——虽然是死后的“委托”。
菲利普斯讶然,随即缓缓摇头:“祈,我现在算是相信你那句话了。”
“你确实是感情丰沛的人。”
“我从不否认这一点。”
祈行夜眨了眨眼:“我以此工作。”
本应该囿困在重重沉重大门之间,为密码和钥匙而焦头烂额的艰难之路,却因为祈行夜的存在而变得异常简单,回家一般愉快。
——就是钥匙有点多,需要在钥匙袋子里找一找。
并且都是些眼珠子断指断掌。比寻常钥匙要血腥得多。
菲利普斯也不由感叹:“能有你做搭档,真是轻松太多了,祈。”
如果不是祈行夜在设备层就开始捡眼珠,捡到了第七层大门的生物眼纹钥匙,那他们会困在第八层之间,进退两不得,困到死路也出不去。
而如果不是祈行夜从实验员身上拿走了第三层的钥匙,他们或许还要折返回去,浪费更多时间,甚至徒劳无功。
菲利普斯本以为搭档不过是大同小异,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于依靠自己,向其他人发号施令,统领全局。
这还是第一次,他真切的意识到搭档的作用。
原来有一位值得信任的强大同伴,是这种感受吗?
他忽然有些嫉妒商南明了。
“想抢过来。”菲利普斯半开玩笑的说。
祈行夜一边忙着撬锁,一边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抢亲?好啊。”
“你和商南明打一架,谁还活着就归谁。”
他笑嘻嘻,满不在意。
——无所谓,他会悄悄出手帮商大官人。
但慢慢的,祈行夜唇边的笑意消失了。
“菲利普斯。”
祈行夜声线沉静磁性:“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这一路走来,安静得过分了?”
菲利普斯:“因为人都死了。”
“不止如此。”
祈行夜抬眸,冷静问:“地面上只有人类一方的尸体,污染物从实验室内部追杀出去,杀了这些人。那,污染物呢?”
他们检测出了大量不同污染物的系数,可一路走来看到的污染物残骸,却寥寥无几。
这是一场污染物压倒性胜利的屠戮。
人类是利爪牙齿间的战利品猎物。
那么,胜利者的污染物去了哪里?
“我们这一路走来,没看到一个活人,一只污染物。”
祈行夜的声音,放的很轻:“两方的参与者,都到哪去了?”
菲利普斯下意识回道:“逃出实验室去了……”
“真的吗?”
祈行夜定定注视着他,手掌已经悄然落在腰间匕首上:“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为什么,能检测出B级?”
就连设备层的数个可以通往外界的大门,都是闭锁状态。
污染物。
一定还有留在这里,根本没有逃走的污染物。
并且不在少数。
祈行夜的视线越过菲利普斯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鲜血淋漓的尸体堆,本能察觉到的怪异,逐渐拨开迷雾,变得明晰。
那是……见过的五官。
不久之前还在设备层见过的眼珠和残破的耳朵,一模一样的组合,却又出现在了第二层大门旁边,变成了另外一具尸体。
双胞胎?
不。
那是多少万分之一的概率?
祈行夜不相信巧合。
他相信直觉,与自己的思维。
悄然握紧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抽出战术背带。
祈行夜缓缓站直身躯,目光凝实,肌肉紧绷如将要捕猎的豹子,蓄势待发。
那尸体仍旧无知无觉,躺在血泊与其他尸体之间。
祈行夜竖起修长手指,抵在唇前。
嘘……
他在笑。
不要,发出声音,泄露你的真相。
否则——
祈行夜目光一厉,脚下猛地用力,如离弦之箭般直射而出,手中匕首直直冲向那尸体的头颅。
尸体大惊,危险本能睁眼。
匕首已至身前。
“噗呲!”
——死神会找上你,索取你的灵魂。
“吼——!!!”
痛呼声惊天动地,回荡在漫长的封闭廊桥里。
那尸体扭曲了一张脸,匕首直直插.在他的头颅中。
祈行夜手掌下稍微用了个巧劲一扭,匕首旋转,头颅就像被切开的西瓜般,鲜红汁水四溢。
五官扑簌簌向地面坠去,砸烂在血泊中变成一滩肉泥。
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没有脸,也没有所谓肢体。
只是鲜红粘稠的一团,像滚动的岩浆,粘融所有它碰到的东西。
被戳破了伪装潜伏失败的污染物怒极,直扑向祈行夜。
与此同时,墙壁里,地面下,倒在墙角不引人注目的尸体……
前一刻还空无一人的廊桥,忽然间变得喧嚣而拥挤。
所有污染物的视线都齐齐落在祈行夜身上,目光仇恨。
祈行夜敏捷向后越开,躲避了污染物回手一击。
他轻笑着,修长的身形轻盈有力,如振翅长空的鹰,脚尖轻点越过尸骸的攻击,稳稳落地。
从容如信步闲庭,尸骸与鲜血不过是他庭院中芬芳的玫瑰。
……死神的玫瑰。
以鲜血浇灌。
“看,我说的没错吧。”
祈行夜甚至有心情回眸,笑眯眯向菲利普斯道:“他们还在这里,等着我们。”
菲利普斯惊愕,瞪大了眼睛,握着枪械的手掌微微汗湿。
一只,两只……十九只污染物。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数量的污染物。
可是从未有过一次,只有两人,却面对如此数量的敌人。
“祈行夜……”
菲利普斯握紧了手中枪械,也被祈行夜感染了情绪,迅速冷静下来:“如果你出事,有遗言吗?”
“嘭——!”
迅猛从墙壁中冲出的污染物裹挟着狂风疾射而来,不等祈行夜反应,已经近身贴紧。
利爪伸出,钳制修长脖颈,狠狠掼向墙壁。
祈行夜只觉背后一痛,再抬眼时,已经被钉在高处墙壁,脚下悬空。
被勒紧的脖颈,逐渐难以呼吸。
而怪物狰狞的脸,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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