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酒客们过,这些混混跟普通混混不同,其实都是马贼放在石羊集的探子,属于地位很低的外围份子。
石羊集经常有马贼出没,他们也是除商队外,在石羊集消费最大的群体。
在傻儿的记忆里,塞北马匪成分复杂,他们有些是积年老匪,世代以马贼为职业。还有部分游牧民,以及犯了事的罪犯,他们没办法再回秦地,只好落草为寇。
此外,有些实力比较强的马贼,还合股在石羊集开了些铺子。
比如:石羊集所有的骡马铺、当铺、赌档、砖窑就是他们开的。一些遭劫的商队走进石羊集,有时候甚至能在骡马铺、当铺看见自己刚刚被抢走的大牲口和财物。
这些混混不如真正的马贼厉害,但也比常规意义上的混混凶残多了,谁要惹恼了他们就必定见血。
不过,石羊集的人大多不会去招惹他们,而他们也不会对熟面孔动手,省得遭到众人排斥。像这样围着圈子,肯定是在玩弄某个孤身进入石羊集的生面孔。
这些人当中有一个领头的真马贼,混混们平时受头领指使,对外来者进行试探勒索。除非外来者有瘸腿三、临七姑这样的本事或者人数众多,否则,就是不反抗也会被胖揍一顿,取走身上的财物。
白崖靠近一些就看到了混混围成的圈子中央,露出了一颗崭亮的大光头。跟混混们刮得发青的头皮不一样,这颗光头简直亮得跟大灯泡似的,上面还带着六个白。
“戒疤……是和尚!那些混混现在连和尚都不肯放过了吗?”
石羊集这种地方基本看不见和尚,这让白崖好奇心大起,绕开混混们堵着的路口,朝圈子里面看去。
他几乎只看了一眼,瞳孔就是一缩,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朝那边走去。
混混围成弧形的圈子里,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中年和尚,正垂首顺目,单手竖掌挡在混混和另一个身影之间。
大和尚面色紫檀,方头大耳,穿着一袭粪扫衣,背着一个包袱,右手提着一根长棍,脚上打着绑腿,是一位游方僧人。
只是白崖此时的视线全然不在混混,还有游方僧身上,反而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摔倒在地的身影。那是今天一直都没看见的烧火丫头馨,在她身前还有一个倾倒了一地的食盒。
刹那间,白崖突然醒悟到丫头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作为石羊集唯一的客栈,再加上人手不足,顾临客栈一般不会送菜上门。但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一个叫花楼的妓院。
花楼的姑娘很少走出妓院,饭菜都是楼里自己做。但也有些时候,姑娘们会因为各种原因错过用餐,于是就只好叫厮去外面买,或者让顾临客栈直接送去。
平时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傻儿来做。但白崖今天起床晚了,丫头可能是为了让他多睡一会,所以就以身相代。
然而,馨从进店开始,一直就被客栈众人藏在厨房,毫无存在感。整个石羊集都没几个人见过她,这帮经常换人的马贼探子同样也不认识她,半途撞上了,自然就会拿她找乐子。
不知为何,平日里丫头张开双臂,倔强地仰着脸,用身板替白崖挡下临七姑和瘸腿三的情景,再次一幕幕浮现在白崖眼前。
“死丫头,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差!凭什么我一犯错,你就要来背锅!你的命是那个傻儿救的,跟我没关系啊!”
突然之间,白崖只觉得嗓子仿佛被一块大石头给噎住了,浑身充斥着一股麻痒到难以忍受的热流。
或许是烧火丫头对傻儿的脚步声太熟悉了,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朝旁边正在走来的白崖看去。见到熟悉的身影,丫头一直冷漠而平静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大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焦急,拨浪鼓似的朝他晃着脑袋。
“摇个屁头,我是楞棒,看不懂好不好!”
白崖忽然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觉诧异的动作,他学着记忆里的傻儿那样歪着头,唯一能动的嘴角大大地咧起,朝馨露出了一个外人看似全然痴呆的傻笑。
丑一样的笑容,搭配上两颗烈日下闪闪发亮的门牙,让他看起来傻气极了,完全让人忽略了瞳孔中慢慢燃起的两炽烈火星。
白崖需要极大努力才能露出的傻笑,不仅没有像平时那样逗笑丫头,她反而扁扁了嘴,明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知何时滚下脸颊的泪水,将满是炉灰的脸冲刷出了两道雪白痕迹。
“嘿,这不是顾临客栈的楞棒吗?”丫头的奇怪反应引起了混混们的注意,离白崖最近的一个混混皮笑肉不笑地朝他晃来。
“兄弟们,你们瞧啊!今天可真有意思,一个吃斋念佛的大和尚,一个脑子烧坏了的楞棒,居然都对一个瘦不拉几的黑丫头动了春心!”
“哈哈哈!”放浪不羁的话语引得周围的混混们发出各种怪叫,互相挤眉弄眼。
“得,楞棒,今天爷心情好,要不待会带你一起去花楼听个曲,玩……”
“嚓~”站在白崖面前的混混话未完,就看见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然后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升上了半空,周围的景物像是走马换灯一般在眼前旋转。
“噗~”冲天而起的鲜血如同暴雨般浇了白崖满头满脸,无头的尸身手舞足蹈地转了一圈,仆倒在他脚下。
混混们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好像一群聒噪的鸭子被人突然捏住了脖颈,愣愣地看着血泊中的无头尸首。
剁骨刀垂在白崖身侧,紧贴着裤腿,血珠沿着刀锋缓缓滴下,渗进了土路上的黄沙。
他依然偏头看着丫头,浓稠而滚烫的污血将脸上的傻笑,衬托得格外诡异,只有瞳孔中那两火星却燃烧得越发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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