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影子司掐着手指不住计算,左绕右拐,不一会儿便带人来到一处山崖的隘口。
那隘口是两道山壁所夹而成,上方只有一线天际可见,宽度大约只容一人走过。众人鱼贯步入隘口,走了大约四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另一处谷地。
但这谷地和外头的青翠可喜却完全不同,只见谷中乱石嶙峋,不见一草一木,是个极为险恶的所在。
斐影子司环视一会,指着不远处一座石台,淡淡说道:“请公子前去一览便知。”
嬴任好和重耳大是好奇,两人便和从人三步两步飞奔过去,一见到平台上的景象,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在那平台上,空地相当的平坦宽大,但是在空地上却七横八竖地陈列着巨大的蛇蜕旧皮。
那些旧皮色作透明,有的甚至已经风化,但是蛇蜕的体积极大,从眼前的情景看来,蜕下这皮的蛇一定至少有十数丈之长。
想起这个长度,嬴任好不禁低低地呻吟一声。
因为那长度恰巧便是箫史乘坐那条巨龙的长度。
但是最惊人之处并不在此,蛇蜕的末端,居然各有着一个人形模样的蜕化软皮,那人形软皮极为精致,不但有手有脚,连面目也依稀可辨。
如果不是扁平的人皮,这人应该是个男子,长相清雅,而四周居然还散置着几件破旧的白衫。
只听得斐影子司悠悠说道:“当年箫神的真相发现之前,附近乡民已然献祭了数百年的少女,当日发现的箫神山谷,蛇蜕比这儿多上许多,而且地上还布满了历代少女的骸骨”
嬴任好脸色铁青,身子微微发抖,他只想了一下,便沉声对所有随从说道:“今日之事,除了在场之人,绝对不能再有任何一人知道,连弄玉也不要告诉她。从此以后,这箫史再也不准现身在我秦国,如有现身,众人加把劲,当场将他格杀者,我大大有赏”
他交待手下既毕,便转过身来对晋国众人行了个礼,歉然说道:“公子重耳手下果然能人辈出,此番我等能早日得知这箫史的真正面目,避免日后受害,全是你们的功劳”
他走向前,热切地握住重耳的手,笑道:“今日我秦国有大喜之事,要在咸阳城中欢乐不禁,重耳哥哥和众家兄弟们也来吧任好一定热诚招待”
重耳点点头,呵呵地笑道:“流亡之人,有好吃好玩的,那是一定要前去叨扰的。”
嬴任好大喜,便向手下交待几句,带着姊姊弄玉离去。那弄玉并没有亲眼见到谷中的怪现象,只是一迳问嬴任好要如何惩罚这些折辱箫史的晋国人,嬴任好不置可否,只是与她共同上车,一行人先回咸阳城去了。
夷羊九和晋国众人一夜没睡,这时也有些睏了,于是便找了个离古怪山谷甚远的所在休息,到了黄昏才悠然走入咸阳城。
这咸阳便是西秦的首都,秦国在东周初期的文化水平不高,近蛮族而远中原,因此城市中仍然有许多粗鲁不文的人们走过。
到了夜色浓重一些的时候,嬴任好果然派人前来,带夷羊九等人前去观赏咸阳的喜庆。
在夜色中,整个咸阳中热闹非凡,处处是秦民摆出的露天筵席,有人在街上表演杂耍,有人在街上摆个台子开始演戏,也有人捧着乐器,当街奏着热闹的祝贺歌曲。
这咸阳城的文化水平和中原强国还有一段距离,热闹有之,但是却没有临淄、绛邑的多采多姿。不过人的气氛和情绪是因为环境而来的,虽然略有不足,但是在这种金吾不禁的欢乐气氛中,夷羊九和晋国众臣还是玩得高高兴兴。
在与秦民同欢的时候,细心的狐偃还间了居民有关这次喜庆之事,才知道这是场为了庆祝秦国新君即位的大喜之礼。
过不多时,咸阳城中号角齐鸣,声势雄伟浩大,全城灯火通明。
从大街的彼端,缓缓走来一列服饰豪华的仪仗队伍,奏着热闹的乐声,从街道上通过,夹道的秦国人民欢声雷动,一致欢迎他们今后数十年的新国君。
在仪仗行列的后方,最雄伟的一部车中,端坐着一位王者。秦国尚水德,贵族的服饰旌旗都是华贵的黑色,在五行之中,水为六数,所以仪仗中许多安排都是六数。
夷羊九等人仰头看那王者,在灯火通明的城市之中,那王者的面目秀伟,身材却不高大,看得清楚后,众人却张口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只有公子重耳淡然微笑,早就知道了这秦国国君是什么人。
众人之中,狐偃结结巴巴地看着重耳,口齿不清地说道:“他他他他是”
重耳点点头。“没有错,咱们昨夜见的嬴任好便是当今的秦国国君:穆公。”
众人置身在欢畅热闹的人群之中,耳中听的是震耳的乐声和欢呼之声,即使是大声说话,也很快被吵嘈之声掩盖过去。
便在此时,狐偃突然在胸中萌生一股豪气,举起双手,高声叫道:“大丈夫便应该如此,祝我国君终成霸业,千古留名”
他在人群中高声欢呼,听起来像是歌颂秦穆公,但是实际上说的却是公子重耳
这一群晋国的才智之士,誓死拥护重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要将他送回晋国,成为这个春秋第一大国的国君
听见狐偃的高声呐喊,晋国诸士也是豪情万丈,大个子的魏牟情绪激荡,眼中含着泪光,也大声怒吼:“祝我国君功成千秋霸业”
一时之间,众人高声呐喊,在这个秦国国君的即位大典上,暗地里立下了为重耳复国的伟大雄心。
即位大典仪式进行之时,秦穆公志得意满,含笑坐在高台之上,看着这全部属于他的秦国子民,不住点头。
那秦国的即位仪式却不像中原大国一样枯燥乏味,并不像鲁、晋、卫那样的事事守礼,合于古代典章,在典礼中秦国礼官安排了多样鲜活的节目,按照次序,从秦穆公的高台前游行而过,除了展现气派之外,也让一般小民看得兴高采烈。
经过高台的队伍种类繁多,性质不同,有时是一队精强的秦国精兵,有时是一列吐火翻筋斗的特技队伍,有时是一部大车,车上演着东周时期最受欢迎的戏剧,有时更有杂技之人,带着来自深山大泽的各类奇兽猛禽,五彩斑斓地呼啸而过。
这般鲜活可喜的大场面,晋国众臣和夷羊九几个可就没见过了,大夥这时也兴致冲冲地挤在人群之中,看那一列又一列,彷佛永远不会有尽头的精彩游行。
游行的行伍一列又一列,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童梦,也不知过了多少行列,突然之间,整条街道的光度、声音、气息彷佛突地变淡,空间变暗了,声音变弱了,连气味也彷佛变得遥远。
晋国众人里,有许多人都是元神之族,此刻虽然在极度的欢畅之中,那来自元神的直觉却仍然极为敏锐。
这种感觉,便像是所有的感官都被另一种能量影响,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在常人的感觉中,整个咸阳城依然热闹,丝毫没有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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