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要做你一世的无用之人,那是你的事。”说到此处,他的胖脸上现出狰狞神色,“只是,今日我念在旧情,不来和你计较,他日你若再出言不逊,我可不会这样容易与你甘休”
夷羊九怒目瞪视着他,正打不定主意是否要痛揍他一顿,却看见易牙转身便走,站在他胖身影背后不远处的,便是抱着梅儿的纪瀛初。
一见她母女二人,夷羊九登时气消了下来,这才想起手上仍然抱着方才抢下的婴儿,但一探鼻息,却发现那孩子早已停了呼吸。
夷羊九一脸铁青,头也不回走出易牙府,他这一走毫不停留,片刻间便走出临淄城,找了个荒地将婴儿葬下,不知道为什么,却怔怔掉下泪来。
这时,一只轻柔的手轻抚着他的脸,只见纪瀛初一脸温柔,抱着梅儿站在他身前。
“这样的鬼地方,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她静静地说道,看见那婴儿的小坟,眼眶也泛着泪光,“反正我们只要把梅儿的身体调养好,别的事我们就不管了,好不好”
沉静的齐国月色荒野,夷羊九高大的背影在长路上映出长长的影子,纪瀛初与他携着手,梅儿在她的怀中沉静睡着,三个人缓缓前行,身影在旷野上逐渐隐没。
这命运多舛的夷羊家人一生最大的梦想,只是最单纯的平安简单日子,但是此刻在卫国等待他们的,却是另一场更惨烈的巨变。
西元前六六○年,卫国君主懿公因为宠幸鹤族,引起举国民怨,位于边境的戎狄之族趁机大举进攻卫国,几乎灭了这个强国,连国君卫懿公都被杀得尸骨不全。
等到夷羊九和纪瀛初回到卫国的时候,整个卫国已经残破不堪,这个东周初期的强大国家,就此衰退了下去。
卫国举国的珍宝财物几乎被戎狄劫掠一空,等于已经无法再次复兴,此时齐桓公小白的霸业已渐成气候,一方面为了宣扬声威,一方面也悲怜卫国亡国的惨痛,齐桓公便决定帮助卫国复兴起来。
戎狄攻破卫国后不久,齐桓公便率领东周名相管仲等齐国精英亲临残破的卫国,指挥重建的工作。
这一日,齐桓公与管仲正在察看卫国重建的工程,那管仲环视四周,却在工人群中认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夷羊九。
当日夷羊九与纪瀛初回卫之后,看见卫国一片残破,但是放眼天下,也没有什么封国是他们想要栖身之处,便留在卫国重建自己的家园,过不多时,夷羊九也知道齐桓公和管仲已经来到卫国,但他在齐国时已经萌生终生不再和这些旧友交往的念头,便没有出来与管仲相认,倒是他身长体大,在人群中还是被眼尖的管仲认了出来。
管仲遇见夷羊九之后,倒也没有因为自己此刻的身分尊崇便对夷羊九无礼,反倒极为亲热地细问他的近况,他曾经几次对齐桓公推荐夷羊九之能,这次相见,更是兴冲冲要引见他给齐桓公。
那齐桓公小白是东周时期的“春秋五霸”之首,自然对笼络人才有极大的兴趣,此刻他得知了管仲与夷羊九相见之事,也微笑地吩咐手下召夷羊九过去说话。
但是那夷羊九却是脾性死硬的固执之人,齐桓公从人有个前去相见,他只是“哼”了一声,却说出让管仲一阵冷汗的话语。
而这逞强直实的言语,日后更造成了无比深远的影响。
“我夷羊九是卫国野人,从来不是齐国国民,而且,我只知道世上有个公子纠,却不晓得什么叫做齐桓公”
说完之后,夷羊九露出倔强的不屑神情,转头便走,竟将管仲和齐桓公从人抛在当场。
那从人不敢隐瞒,连忙快步回去禀报齐桓公,管仲纵使有心里帮夷羊九折冲,但夷羊九这话说得太过严重,那从人哪敢怠慢,登时一字不漏地回报给齐桓公知道。
齐桓公小白听了夷羊九的回答,脸上神情木然,手搭在车辕之上,悠然四望,彷佛对他的典礼并不放在心上。
春秋霸主,本就应该这样气定神闲,豁达大度。
这时候,管仲也硬着头皮,故作轻松地说道:“这等乡野俗人不懂礼节,说话本就是这样不知轻重,还望主公”
突然之间,只听见“啪”的一声,管仲低头一看,登时吓得噤声,连一个字也再不敢说出来。
原来,齐桓公本来是手扶在车辕之上的,此时那车辕却已经被他折断。
便在这一刹那间,管仲这才想起来,跟随齐桓公这么久的日子,居然从不曾见过他气得这么厉害。
夷羊九在卫城与管仲相遇之后,也知道自己已经惹下极大麻烦,于是便和纪瀛初连夜搬走,一家三口搬至更幽深的山上,伐木耕种为生。
而住在山上的另一好处便是,采集治疗梅儿痴傻的草药更为方便,于是一家人便在山上长住下来。
那元神“扁鹊”的草药用方果然有效,梅儿在父母的细心调养下,痴傻扭曲的情形日益改善,不到一年工夫,已经开始会叫着“爸爸,妈妈”,眼神也不若往日的呆滞,时有灵动的神采,夷羊九夫妇二人想起那医者说的“可以治好”,心中又多了几分盼望。
山居岁月,悠长平淡,一家三口远离世事,日子过得虽然清苦,却是平安自得。夷羊九本就不是个好追求名利之人,而纪瀛初从小颠沛动荡,这样的平安日子,更是她一生最大的盼望。
如此又过了数年,转眼间,梅儿已是个近十岁的孩子,虽然说话、行止仍然有些迟滞,却已经比早几年全然不知人事好了许多。
但是这些年来,纪瀛初的旧伤彷佛又开始影响她的健康,当年她被“贲羊”化为土石近半年,体质大为受损,虽然经过调养,但是只要多劳累几天便会身体不适。
这一日,纪瀛初受了风寒,正躺在茅屋内休息,夷羊九抱了梅儿来到耕作的瘠田,一边耕作,一边和她说话聊天。
这山野上虽然没有平坦的田地,但是夷羊九却有萝叶相助,作物倒也长得茂盛,养活一家绝无问题。这一来,却很巧妙了走上当年羊舌野上代先祖们的老路,凭着元神的能力耕种度日。
在田地中整理了一会,夷羊九挥了挥汗,正想喂梅儿喝点水,却看见不远处的山径上来了几个华服之人。他好奇地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楞在当场。
因为此刻出现在这无名荒山的,居然便是他的卫国旧友易牙、开方、竖貂
这几个人在少年时代曾经是夷羊九极为亲近的挚友,当年为了他的事,易牙等人还曾上山下海,在各封国间流离颠沛,只是后来易牙等人在齐国各有成就,和他们渐渐失去联络。
此刻见了这些年少旧友,本应是兴高采烈之事,但是夷羊九在欣喜之情的背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有许多复杂的古怪感觉。
尴尬的气氛,随着易牙等人的逐步接近并未稍解,只见他们三人个自穿着华丽的锦衣,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担着沉重的礼物,在山径上走得非常辛苦。
夷羊九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田间,看见易牙敞着一脸的笑,对他挥挥手。
gu903();“小九见了老友还在那儿发呆吗不讲我喝杯酒解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