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新的病情开始迅速恶化。
疼痛使他彻夜难眠。
每当赵岩以为他足够消瘦时,他都会进一步干瘪。
向日葵正式走向枯萎。
赵岩感受到了巨大的悲痛。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情像竖起的钢针,一排排用力刺入她的胸口,将心脏戳出无数细小的孔洞,呼吸间都在嗖嗖漏风,疼得要命。
舍友们也感觉到了她的焦虑。
“赵岩,工作太累的话就休息一段时间,我这里还有点钱……”
赵岩婉拒。
她想见他。
她偷偷去问主治医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医生却只是摇头。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柳新对所有有效药物都产生了极强的耐药性。
“至少,至少不要让他这么痛苦。”
赵岩恳求道。
医生对这个长期兼职的女学生有印象,好意提醒说:“从职业角度来讲,我建议你不要投入过多的私人感情为好。”
医护工作过程中见证的悲欢离合真的太多太多,从业者需要绝对强大的心脏
如果太过感情用事,本人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赵岩脑中一声嗡鸣,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过多的……私人感情吗?
之前一直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她对柳新的关注程度确实远超以往。
她迫切地希望有奇迹发生,迫切地希望对方能够好起来。
或许等好起来之后,他们将再无交集,但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毕竟像我这样的人……
日子飞速流逝,很快到了一年一度的招聘季。
赵岩投了几份简历,晚上去医院兼职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已经极度虚弱的柳新问道:“怎么了?”
赵岩反复叠着抹布,“我,我可能要去实习了。”
有两家通知她准备面试呢。
柳新怔了下,轻轻笑起来,“那很好啊。”
“可是,”见他是这种反应,赵岩急了,“可是如果我去实习的话,就……”
就不能兼职,不能再来照顾你了。
柳新的眼神黯淡下去,“是呀……”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病房中一片安静,越发显得消毒水味浓的吓人。
见赵岩闷闷不乐,柳新却轻笑道:“以前那个抓住一切机会拼命往上爬的小石头去哪儿啦?”
赵岩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不去……”
“对嘛,工作是一辈子的事,千万不可以任性,”现在柳新说话已经很吃力了,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的每个字都发音清晰,“人生只有一次,不要让自己后悔。”
赵岩辞掉了看护的工作,正式开始了实习工作。
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骤然缩短,赵岩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实在顾不上去医院了。
连续几天,主治医生过来查房时,总会发现柳新侧躺着,盯着门口看。
每当门口有动静,他的眼睛就会骤然亮一下。
可每次都会失望。
“在等那个女孩子吗?”医生问。
柳新没出声。
会客厅的墙上挂满了画,都是绚烂到耀眼的朝霞。
这都是以前的。
柳新已经很久不画了,他拿不动笔了。
“年轻人勇敢一点,”医生笑着鼓励道,“应该有电话吧?”
原本他以为是一厢情愿,如今看来……
只是,可惜了,造化弄人。
柳新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那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里泛起一点涟漪,最后一次用力看了眼门口,艰难地转过身,仰头看着天花板,声音飘忽道:“算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毕竟我这样的人……
我是如此的狼狈,如此的不堪,又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偶尔赵岩挤出时间来医院,都会找个角落偷偷哭。
等哭完了,才笑着去跟柳新说话,告诉他自己工作中遇到的有趣的事、困难的事。
柳新每次都会认真听,可好几次都会中途昏睡过去。
他太累了。
有一次柳新醒过来,就看见赵岩正抓着自己的手哭。
她拼命压抑着,可抽噎声还是一点点从喉咙里漏出来,像寒冬挤进来的风。
柳新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连动动手指头都难。
他幽幽叹了声,“好想再看一眼朝霞啊。”
“我明天带你去看。”赵岩抹着脸说。
柳新本想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呀,还是回去吧。
可这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次,却始终说不出口。
他偷偷告诉自己,就任性这一次,好不好?
当晚,赵岩没回去,又像很久以前那次一样,躺在沙发上。
两人谁都没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们谁都没哭。
第二天清晨,赵岩又推着柳新去了公园。好轻啊,她想,就像推着一片叶子一样,只要一阵风刮过,轮椅上的人就会被吹走了。
真讨厌,眼睛又好像进了沙子,酸酸涩涩,胀得发痛。
入秋了,公园里的树木染上金色,路上满是泛黄的落叶,踩上去,咔嚓一声就碎了。
它们曾经那样富有生机,可此时,却脆弱得像一片纸。
柳枝很长,偶尔被风一吹,还会轻轻摆动。
柳新忽然道:“柳新,柳色新……可惜呀,我大约是等不到明年的柳色新时了……”
坐在返程的地铁上,赵岩泪流满面。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眼泪却像秋雨一样,绵绵不绝。
旁边的乘客都忍不住猜测,这个年轻的姑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这样难过。
她简直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一样。
那种沉重的绝望叫人不忍心看。
旁边的阿姨掏出手帕递过来,柔声道:“姑娘,别难过,这世上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gu903();赵岩盯着面前的手帕看了会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