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懦夫」
珠帘外
一桌人捧着饭碗哭笑不得,还有点心酸。
「听见了没,爹」竹月莲低喃。「一旦妹夫死了,你也等于害死了亏欠最深的满儿,满儿的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竹承明放下竹箸,已经完全失去胃口了。「我出去走走。」
「爹也真可怜,」竹月娇同情地望着竹承明落寞的背影。「他怎么就不懂,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起码我们可以在关起门来共叙亲情时抛开所有的立场,只享天伦之乐,不谈利害关系,要论立场,等出了门之后再来论也可以啊」
竹月莲听得一愣,「妳为什么这么说」她急问。
「三姊不都一直这么做的吗」竹月娇用下巴指指珠帘那边。「在我们面前,三姊只是三姊,三姊夫也只是三姊夫不是吗」
竹月莲恍然大悟。「对啊,满儿一直是这么做的,我怎么都没察觉到呢」
「还有啊,」竹月娇扒了一口饭,口齿不清地又说。「为了三姊,三姊夫很努力在保护咱们竹家不让雍正知道,同样的,为了三姊,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尽力去保护三姊夫,这样才能保持这种关系的平衡」
说到这,她朝玉含烟与王瑞雪各投去怀有深意的一瞥。
「当然啦,别人要怎样是别人的事,该如何做就得如何做,但就是不能让我们知道,更不能利用三姊。再说句重一点的话,这回这么做,王文怀他们不但是在利用三姊,更是在利用爹,不是吗」
玉含烟与王瑞雪相顾一眼,冷汗涔涔。「我们没想到这一层。」
「才怪」竹月娇冷笑。「你们王家兄妹都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想到,只不过刻意下去想它而已。」
玉含烟沉默了。
「所以说,只要我们能同三姊一样把公与私分清楚,」竹月娇继续说。「还是可以成为快快乐乐的一家人啊」
竹月莲瞪大着眼怔愣片刻,忽地跳起来。
「我去陪爹走走」
竹月娇顿时扬起开心的笑,「爹不笨,由大姊去跟他说,我想他应该听得懂才对,除非」笑容敛起一半,两眼又瞄向玉含烟。「又有哪些想利用爹的人在一旁啰哩叭唆,那就难讲了。或者玉姑娘还舍不下三姊夫」
玉含烟神色骤变。「妳」
竹月娇耸耸肩。「大家都认为我最小最不懂事,其实我已经不小了,而且我是旁观者清,妳就跟二柹一样痴,那也难怪啦,谁教三姊夫是那样的男人,不过三姊夫痴的毕竟是我三姊,就算不是,妳自认有办法做到像三姊那样吗」
不等玉含烟有所表示,她就替玉含烟摇了头。
「不,妳做不到,因为妳抛不下背了多少年的责任,既然如此,妳再痴又有何用」
玉含烟愈听愈是狼狈,「我我还有事」急忙起身,也跑了。
于是,桌旁只剩下竹月娇与王瑞雪,两人面面相对了好半天。
「我说王姑娘,妳不会也喜欢三姊夫吧」
「要听实话」
「废话。」
「曾经,但我及时打住了。」
「所以妳这么迟都还没嫁人」
王瑞雪滑稽地咧了一下嘴。
「没办法呀,要找个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容易啊」
竹月娇不由咯咯大笑了起来,边还转首朝内室叫进去。「三姊夫,听见没有你不但是个懦夫,还是个罪孽深重的懦夫,居然拐了那么多女人的心」
回应出来的是满儿的爆笑声,还有一个掺杂着咳嗽的微弱低吼。
「闭闭嘴」
咳嗽更厉害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不笑你了,你别生气,再睡一会儿吧」
片刻后,内室安静了,竹月娇与王瑞雪一起收拾好碗筷,再悄然进入内室,见允禄躺在满儿怀里睡得正熟,黯淡憔悴的容颜显得格外安详,也许是满儿的怀里特别温暖吧。
「三姊夫睡了,三姊要不要先去吃饭,厨房里还有一份菜热着呢」
「好,」满儿把被子拉到允禄脖子上盖好。「妳拿支大碗,把菜铺在饭上头来给我就行了。」
竹月娇眨了眨眼。「妳要这样吃」
满儿颔首。「我不想吵醒妳三姊夫。」
「这样怎么吃啊」竹月娇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还是我拿汤匙来喂妳吧」
然后,竹月娇真的端了碗饭来喂满儿,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搭,小小声地。
屋外,北风愈吹愈紧峭,雪花也愈飘愈张狂,漫空飞舞着,落地悄然无声,默默堆积起一片苍凉的惨白,就如同某人的脸色,愈来愈白,愈来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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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的冬季漫长严寒,少有雨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譬如这年冬季,北风呼呼拚命吼,雪花也卯起来下个不停,冷到了极点,这种气候对身体孱弱的人而言可不是好事,一个不留神就会病得东倒西歪
「快快取雪水来,那才够冷」
一大清早,允禄就开始发热,刚过晌午,他已经高烧到不省人事,还抽筋,急得一群人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就只为了要替他退烧。
满儿不断用雪水拧毛巾好敷在他的额头上退烧,冻得一双柔荑红通通的,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继续拧冰毛巾,竹月莲、竹月娇要帮她,她打死不肯,竹承明看得心疼不已,终于下定了决心。
「满儿,往后咱们之间不再论立场,只论亲情,这样可好」
但满儿只飞快地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竹承明看出那一眼的含义,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
倘若允禄死了,往后也不用再争什么立场或亲情了。
好不容易,近傍晚时分,允禄的高烧终于逐渐消退下来,可是满儿不过才松出半口气,玉含烟的警告就杀了过来。
「他还会再发烧,只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一颗心顿时坠落到谷底,满儿不知所措地呆住,不是慌乱,也不是哀伤,只是呆住。
难道他撑过了那一劫,却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