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和这些表弟、表妹的关系并不好,说起来原因也简单,孙绍好武成性,却不好读书,加上双亲早故,近几年又因为出仕的事情赌气,性格上未免有些偏激,而周循兄弟却得到了极好的教育。周家也好,桥家也好,都是颇有底蕴的高门大族,特别是周家,从周瑜的从祖父到周瑜的父亲,都是二千石以上的高官,家学渊源,不是孙家这种寒门所能比的。周瑜本人不仅文武双全,学问精深,更精于音律,所谓“虽三爵之后,曲有误,周郎顾”,是有名的雅人,夫人小桥也是颇有才学,在他们的教导之下,周氏三兄妹的学问要比孙绍高上一大截,所以他们的父亲是至交,母亲是同胞姊妹,但是他们却不相好,其实主要是孙绍对他们印象不好。想想也是,谁愿意被别人当成粗人看待啊,特别孙绍还是个骄傲的人。
孙府和周府一向来往不多,建安十六年以后,同样成了寡妇的小桥到孙府来的机会多了些,一年也不过是两三趟而已。他们来孙府,孙绍一向是避而不见,去周府,他也是尽量能免则免,不知这次为了什么事,大桥要来征求他的意见。
孙绍也没有多说什么,换好衣服后,便向大桥住的后院走去。
孙府是一个大宅院,前后有三进,孙绍住的是第二进,而大桥住的则是第三进的一幢小楼。穿过后院时,孙绍听到了节奏低沉的琴声,放慢了脚步,微微皱起眉头。琴声中传达出的情绪十分晦涩,若隐若现,缥缈不定,难以捉摸,给人一种清冷而萧索的感觉。
“大兄。”楼下站着的一个锦衣少年看到孙绍,连忙赶上前,双手互握,举过头顶,躬身一礼。孙绍一看到他,一丝不快便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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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江左风流第二章小周郎
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周循,周瑜的长子。继承了周瑜和小桥的优良基因,周循长得很漂亮,浓眉如剑,目似漆点,唇红齿白,俨然一个举止优雅的少年郎。
“原来是大弟啊。”孙绍压住那暴力娃的怒气,露出一副笑脸,依着记忆中的礼节拱手还了一礼,客气的问道:“这么早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周循有些诧异,他们虽然是表兄弟,可是关系并不和谐,孙绍每次看到他,脸上都带着一脸的不快,好象周循欠他几百金似的,周循把那种不快理解为羡慕而不能的掩饰,象今天这样笑容满面的和他说话,那可是这几年来的第一次。周循已经习惯了孙绍那种掩藏着自卑的无礼,对孙绍这么平静的跟他说话,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一时站在那里,忘了回答。过了片刻,这才有些慌乱的回道:“也没什么大事。小弟过些日子便要去建邺受兵,阿母以及弟妹也要一并搬去,以后不能再和大兄朝夕盘桓,十分不舍,故奉阿母之命,特来请姨母与大兄明日过府一叙。”
周循说着,脸上带着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眼神中有些希冀的神情,他希望能看到比较熟悉的孙绍恼怒的表情,这个念头一生,他随即低下了头,暗自责备自己有些失态。孙绍最郁闷的事情就是他明明已经十八岁了,却一直不能授兵,自己原本不想刺激他,所以才直接来找大桥的,可是没想到刚刚被孙绍异常的态度一激,就忍不住又起了争斗之意,看来自己修心的功夫还是没到家。
孙绍好象没有听出周循话中的意思,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啊,那就先恭喜大弟了。请大弟在此稍候,我去见见阿母就来。”
“有劳大兄。”周循恭声应了,目遂孙绍上楼。
孙绍登上小楼,那幽怨的琴声已经住了,人到中年的桥英站在门前,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一脸平静的孙绍。
“桥姨,阿母在吗”孙绍对桥英颌首致意。桥英对他有抚养之功,他一直称尊她为桥姨,不以奴仆相待。
“夫人在里面候着呢。”桥英敛身还礼,抬手拨开门上的珠帘。孙绍侧身进了门,一身素服的大桥正坐在琴案前,瘦削的双手还抚在琴上,见他进来,也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眼帘。她很瘦,眼窝陷了进去,颧骨高高隆起,脸颊也凹着,抚在琴上的两只手也是皮包骨头,骨节历历可见。整个人如同树叶落尽的枯树,了无生气,哪里有一点美人的模样。
看着形容枯槁的大桥,孙绍没来由的有些伤心,他很自然的在大桥面前跪了下去,伏身在地,吞声道:“阿母,你又瘦了。”
大桥扯了扯嘴角,一抹笑容从眼角一闪而过,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刚孙绍和周循在楼下的说话,她也听得分明,对孙绍今天没有对周循恶语相向也颇有些诧异。不过她也知道,孙绍虽然不是她亲生的,长大之后也不再象以前一样依赖她,但是对她的感情却是真挚的。看到孙绍,她和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并无二样。
“阿满。”她叫着孙绍的小名:“你小姨来请我们过府一叙,你看”
大桥将案上一支竹简向前推了推,孙绍接过竹简看了一眼,竹简上写着几行娟秀飘逸的字,意思和周循刚刚说的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里面点明了是要请大桥和孙绍两人一起的。孙绍有些明白了,可能以前有什么宴会,那个暴力娃一向是不太愿意参加的,这次小桥特地来请他们两个,所以大桥才要征求他的意见。
孙绍用心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原本的记忆中对小桥的印象竟然十分模糊,好象有好久没有见过了。而就这些模糊的印象中,好象也是怨念比较多。
“既然是阿循受兵,一家要搬去建邺,以后大概难以再见着了,自然应该去一下的。”孙绍缓缓说道,将竹简又放回原处。
大桥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的看了孙绍一眼,对桥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取笔墨来,我回复了书简,也好让阿循早些回去。”
桥英应了一声,弯腰搬走了琴案,又搬来一张书案,然后转身取来笔墨。大桥探身从墨盒里取了一片墨,又提起水注子,往墨片上注了几滴水,然后压上研子,缓缓的转动起来。她的身子实在太弱,只是些许小事,已经有些微喘。孙绍见了,向前挪了一步,伸手按在大桥的手上:“阿母,我来吧。”
大桥的手瘦得吓人,孙绍几乎能感觉到骨头的形状,手也凉得很,没有一点温度。
大桥看看孙绍,见他神情诚恳,自己也确实有些吃力,便点了点头,无声的松开了研子。孙绍看着砚台里的墨片,捏起了手中的研子,一圈圈的转动起来。他的动作柔和而有流畅自如,大桥看得有些意外,抬起头看着孙绍:“阿满,最近又习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