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在等他的张温,不禁吃了一惊,张温的身边聚集了至少上百人,不仅上次参加游觞之会的那些文人雅士大部分都在其中,还多了不少生面孔,一个个如丧考妣,不苟言笑。
见孙绍下车,张温连忙迎了上来,说道:“少主,我来给你介绍诸君,这些都是平日与顾君相好的人物,听闻顾君弃世,相约前去吊丧的,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们可能要共进退了。”
孙绍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看了张温一眼。张温用“共进退”这个词听起来好象另有含义,并不是一同赶路这么简单,莫非,他还有其他的什么目的他心中存疑,却不露声色,躬身说道:“有劳惠恕兄。”
张温见孙绍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没反应,还是根本没听懂,一时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借着话头说:“这位是吴县卜君,讳静,表字玄风,这位是钱唐丁君,讳谞,表字元明”
随着张温的介绍,孙绍再一次领略了顾邵的牛气,感情这一百多人之中,倒有大半是受过顾邵恩惠的,这个恩惠未必是顾邵曾经资助过他们财物,更多的是顾邵曾经以他名士的身份提拔过他们,象那个高高壮壮的丁谞,原本是钱唐的一个役夫,那个沉默寡言的吴粲,原本是乌程的孤单门户,他们都是被顾邵相中,然后引入士林的。
第一卷江左风流第五十章一举两得
一路匆匆而行,当晚在毗陵休息,赶了一夜路的众人都疲惫不堪,再加上明天还有二百多里路要赶,所以吃过晚饭之后,都早早休息了。张温当仁不让的成了这群人的领袖,从安排食宿到分配房间,他全部搞定。
孙绍洗完了腿,正坐在床边发呆,张温推开门走了进来,往另一张床上一坐,晃了晃肩膀,揉着腰笑道:“到底是书生,不如少主身体强健,这才赶了一天的路就有些吃不消了。少主,如果过一会儿我鼾声大作,影响了少主休息,少主可要担待些个。”
孙绍笑了:“惠恕兄忙前忙后,自然要劳累一些,哪象我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轻闲。至于鼾声,嘿嘿,还不知道谁干扰谁呢。”
“哈哈哈”张温大笑,一面安排随从送水来洗漱,一面说道:“少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前和少主来往不多,总听人说少主不好相与,这两天相处下来,温才知道传言多有不实之处。以前慢待少主的地方,还请少主海涵。”
“惠恕兄说笑了。”孙绍淡淡的笑着说。他和张温都带了随从,张温偏偏要和他住一间,显然不是为了钱的问题,但是他想不通,张温身为吴四姓之一,虽然不做官,可是名声也好,实力也罢,都不是他一个受人排挤的公族可比,张温如此接近他,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自己有王霸之气不成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自我解嘲的时候想想而已,当不得真的,所以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就等着张温开头。可是张温显然也不着急,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直听得孙绍要打瞌睡了,这才看似随意的笑道:
“少主,我看你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莫非是为顾君悲伤”
孙绍一路上是不怎么说话,一来大家忙着赶路,二来中途打尖的时候,那些人谈的东西他也不懂,不仅听得寡然无趣,而且知道自己如果一开口可能就会出丑,索性只听不说。没想到一直是众人焦点的张温却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现在张温问他,他也只好笑笑:“人生无常,顾君英年早逝,实在让人叹惜不已,想到我那可怜的姊姊和年幼的外甥,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谈兴。再说了,诸君谈经论艺,我也插不上嘴。”
张温顿了顿,眼睛瞟了一下孙绍:“孙绍通的是哪一经”
孙绍无声的笑了,他迎着张温的目光,自嘲的一笑:“我通山海经。”
“噗”张温忍不住的笑了,他摇摇头,又慢慢收了笑容,诚恳的说道:“少主,我有一言相告,还请少主思量一二,如有悖妄之处,少主便当我没说,可否”
孙绍没有看张温,目光注视在自己的两只脚丫子上。张温这么说,显然是想对他有所劝谏,并且这些话是不能告诉外人的,说的再直接些,张温在向他示好。孙绍不是不希望张温能帮他,能有张温这个吴中的才子帮忙,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张温帮忙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显然不会有什么前途,张温虽然目前还没有当官,但是以他的名声,以他张家的实力,出仕是迟早的事情,他又何必来报自己这个没有前途的腿
难道说,他仅仅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做一点建议而已孙绍犹豫了一会,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绍洗耳恭听。”
“少主,以我大汉的习惯,男子十五入学,至少要通一经,眼下天下板荡,国事维艰,学经不如学武,少主天生一身好武艺,照理说,无须学经,仍可建功立业。只是少主想必也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以少主的身份,恐怕立功沙场的机会并不多。”
张温的声音并不高,速度也不快,一字一句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神情很诚恳,也很坦然,落落大方,让孙绍看不出有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孙绍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张温接着说。
“然而少主也不必灰心,你毕竟是公族,至尊于此用人之际,必不会明珠暗投。少主的身份虽然敏感,但只要不碰兵权,想必至尊对少主的猜忌之心必会消弥于无形。少主出仕,不仅可以为家国效力,而且可以挣一份俸禄,不至于真要去从事贱业以谋生计。于至尊,于少主,都适得其所,不知少主以为然否”
孙绍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又笑了:“惠恕兄说得有理,只是我除了稍有蛮力之外一无长处,年纪又轻,并无一点为政的经验,如何能为官倘有闪失,岂不是耽误了至尊的大事到时候至尊如果处置我,则有违亲亲之名,如果不处置我,又会有人说他赏罚不明,这岂不又是一个两难之境。”
张温胸有成竹的笑了,他一面用脚拨弄着铜盆里的水,一面笑道:“少主此言差矣。少主为官,未必就要事必躬亲,只要选一些好的掾属便无碍了。少主说你年轻,难道你忘了,至尊十五岁便为阳羡长,十九岁领会稽太守,至尊虽然天生聪慧过人,可是那时候大部分事情,也并不是他亲自过问的。”
孙绍恍然大悟。
孙权十五岁为阳羡长,十九岁继任江东,领会稽太守,这是实情,那时候他屁也不懂,全是由其他人代办的,他只是挂个名而已。他为阳羡长的时候,县丞就是张温的父亲张允,领会稽太守的时候,顾雍为郡丞,行太守事。他如果听了张温的话去做地方官,那除了张温,还有谁是最合适的幕后推手
但是孙绍还是想不通,如果真这么做,那张温可就是跟他捆在一起了。张温为什么要和他捆在一起他百思不得其解,猜不透张温这么做背后的用意,他可不相信说张温看出了他的野心,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有野心,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至于说穿越客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大部分只是在梦里才出现呢,难道张温和宋寿一样精于占梦
这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