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这话说出,便不再言语,静得似一块纯银。莫之扬好不容易平定住心绪,但身上寒气却是无法抵御,上下牙关“咯咯”打战,知那白衣人已发觉自己,便道:“在下本在这里躲躲雨,阁下的琴弹得惊心动魄,我我听了不觉忽喜忽悲,至于说知音云云,在下却不十分明白。”
那几名黑衣人均是武功高手,忽然听灶膛之中有人开口说话,都吓了一跳。有两名道:“少庄主,属下该死,竟未发觉有人藏在这里。”
白衣人淡淡道:“你们不必自责。雨声扰人聪,夜色扰人明。这位朋友是坚忍之人,若非他的心思起落激我的琴弦绷断,我也不知他在这里。你们且不要轻举妄动。”顿一顿,又道,“这一曲击铗九问我已不知奏过多少回,旁人总赞我琴技高超,曲绝天下。可其中意味,有谁懂得”
莫之扬定定心神,说道:“在下不知何为操琴,何为音律,但觉阁下琴声似在述说生平之事,又似满怀心事无人明白,想到自己所经历的种种,不知为何心中激动,教阁下见笑了。”
白衣人喟叹一声,道:“音乃心之声,韵乃志之响。有如夫禾,本不知缘何落于土壤而自发,经三冬五暑,亭亭玉干,然仍存禾苗之怯;又若浮蓬,本不解风为何物而随风,历万千漂泊,终究无根,然早有飞扬之本。上苍也有情,赐人之性灵,使异于别类;上苍也无情,罚人之苦痛,倍于万物。天下之人,熙熙攘攘,而多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少谦和淡泊,心平气定。发夫音,则志欲难免相混,正邪难免不辨。我谱击铗九问,借天地之正气,摹日月之不泯,绝奢靡,发乎性灵之根本,却从无人识音。今日得遇阁下,击铗九问已不枉矣。”
莫之扬这几个月常听秦三惭言谈,于晦涩字句倒也慢慢能解,听这白衣人之意,心道:“他衣着华贵,随从都是百中挑一的高手,难道也如我一般常常发愁”
白衣人静了半晌,又缓缓道:“阁下可否现身一见”
莫之扬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卑怯之感,心道:“他说我是知音,若是见我破衣烂衫,面容憔悴,不知会作何想”从灶膛之中站起,走到那白衣人身前,盘膝坐下。那白衣人道:“可惜没有灯烛。”
莫之扬此时身上十分痛苦,强笑道:“人人都不过是身有四肢,面有五官,瞧得清楚怎样瞧不清楚又怎样”
白衣人身份高贵,旁人与他说话都毕恭毕敬,莫之扬之言却使他吸了一口冷气,谢道:“阁下所言极是。”
莫之扬不再言语。他此时内力虽然纷乱,却已十分深厚,目力过人,模模糊糊看见白衣人神情十分庄重。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已停了。那白衣人叹口气,道:“在下该上路了。行路匆匆,无以为赠,这里有折扇一柄,请阁下收下,以资纪念。”
莫之扬心道:“我若推辞倒让他小看了。”当下接过,道:“可惜在下行路更加匆匆,连一柄折扇也拿不出。”
白衣人笑道:“无妨。若阁下不弃,在下倒是多带了一些盘缠,黄三”那黄三当下答应一声,从包裹中取出几只银锭。白衣人接过来递与莫之扬,道:“请笑纳。”
莫之扬心道:“我这回不推辞就给他小瞧了。”笑道:“阁下赠银之手,不知还能弹琴么”
那白衣人一怔,谢道:“阁下勿怪,在下落俗了。”作了一揖,出了石屋。听得脚步踏水之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就听不到了。
莫之扬待他们走远,抱住膀子,结结实实打了几个哆嗦,把那些破蓑衣又悉数披在身上,钻进灶膛之中。不知苦熬了多久,天色终于放亮。莫之扬迫不及待地展开两仪心经,逐渐读去,终于悟到了经文中真义,越过第八段不练,从第九段练至第十五段,果然越练越热,身上比之昨夜,已不知好受了多少倍。再从第十七段练起,则颇为不易。他原本极为聪明,心想:“这是阴阳相调之道。须假以时日,何必奢求一日成功”他却不知,仅此一夜之功,内力增长了何止十倍。当下收了经文,贴身装好,将那匣子抛却,出了石屋。
昨夜一场大雨,今晨的阳光格外好,天空蓝得如同新染的衣衫,树木花草的颜色也更为新鲜。莫之扬摸摸肚皮,却也不觉得多饿,这自然也全是仗那两枚药丸之功。
走了一程,他渐感筋血活络起来,脚步轻快了许多。这时他离范阳已不过四五百里,路上行人渐渐见多。走到中午,烈日开始发出威力,莫之扬见一辆马车驰过,车上公子摇着折扇,忽然想起昨夜那白衣人也赠了自己一柄折扇,当下取出来扇了几下,但觉凉风习习,掺夹着阵阵说不出名目的暗香,不由甚是惬意。凑近嗅了一嗅,确认那暗香正由扇中生出,又看见扇面上写的有字。他仔细瞧去,见上面题了首诗
纤陌纵横人如织,王侯公子比比是。
斯人专寻幽僻处,漫吟离骚谁者识
诗末尾写着“李璘书于天宝五载仲春”。字体瘦肥相宜,刚柔得法,十分雍容。莫之扬忖道:“原来那白衣公子叫李璘,他的随从叫他王爷,若真是如此,官儿不比罗而苏还大么”
行非一日,到得范阳城郊。算算离安昭之约还有两日,寻思:“是先看看师父,还是先去赴安昭之约”想别处都张贴了他的通缉令,范阳城中想必更是如此,当下找一个无人处将面目弄得如同前几日妆相,到城中领了慈善粥,专看高墙厚壁张贴榜文处。不多久,便在一个街角看见通缉榜文,但见那榜上只有单江、班训师、驼象、快刀小妞等人的画像,却独独没有自己。又去找了几处,全是如此。心道:“这是为何”百思不得其解。寻一个老者问了八里铺杏子林的路,心想后日见了安昭不知该说什么话。慢慢出了城,在附近一座山岗僻静处自练两仪心经。到了傍晚,又去城中领了慈善粥,吃完返回山岗,望着山下城中灯火,目光忧郁。心想上回越狱成功,全仗人多心齐,如今要去探望师父,却不会来去自如了。自己还未找到雪儿妹妹,还未能给梅伯伯报仇,还有上官楚慧,难道失散四年便永不相见么玄铁匮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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