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蹙起眉头,扫过这一地狼藉,芸娘却只推了推他,
“你往边站站,别我动手伤着你。”
“好你个陆芸,你还想对我动手?”
趁着这空档,李大郎急急被几个打手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抹鼻子下的血迹,颤颤巍巍地指着她说,
“我不过是要你两个摊费钱,你竟然要往死里打我,今日你若不给当着这全县人的面给我下跪磕头赔礼道歉,我定要你好看!”
芸娘冷冷笑了笑,“听听你说这话,这是什么世道,明明是你砸了我的摊子,为什么还要我给你赔礼道歉。”
“什么世道?”
李大郎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接过一旁人的帕子擦了擦额头,啐了口血吐沫,龇牙咧嘴地道:
“陆芸,你不过是这卢县里的贱民,我告诉你,我舅舅可是这卢县县丞,你今日打了我,要么赔礼道歉留你条活路,要么别想再在卢县做生意。
芸娘眉毛一挑,咬咬嘴唇,那李大郎看她这副模样,脸上扬起些得意之色,
“怕了吧,怕了还不……”
“走就走!”谁知少女干脆打断,转身一把拉住身边人,“咱们走,谁稀得在这里做他这生意!”
顾言只轻轻瞥了眼那李大郎,收回目光,围观人群打量着两人,窃窃私语中给他们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走了出去。
那李大郎一愣,知道自己被落了面子,脸色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拉长嗓子,踮着脚骂道,
“陆芸,你就是天生的穷命!这辈子就别踏进卢县一步!”
两人身形渐渐消失在街边,云阴沉沉压下来,看热闹地人群也如潮水般散去,早市又是那副熙熙攘攘地模样,大雪将所有的痕迹都掩去。
“里胥!”
李大郎晃晃悠悠地被人搀扶着,他挥了挥手,让身边人散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个背街巷口,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马夫见他来了,敲了敲车门,低低报了声,
“娘子,李里胥来了。”
李大郎看了眼那马车,抹了把脸,低眉顺眼地走近,恭敬地叫了声,
“报张娘子安。”
车门微动,帘子掀开,从里面探出个人,定睛一看,不是那已经说要走了的张娘子,她上下打量了眼李大郎,不由地皱起眉头,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李大郎垂着头,听到这话,扯了扯打烂的嘴角,
“陆芸那个小娘们儿下手太重了,错一点命都要搭上了。”
说话间,牵动伤口作痛,不由地倒抽了口凉气,张娘子拿帕子挥了挥,略觉得眼前这乡下小吏上不得台面,皱起眉头道,
“你可看清了?”
李大郎慌慌点点头,
“看清了,陆芸身边确实跟着个俊俏少年,还到处跟人说那是她相公。
话音将落,张娘子眼睛一转,本来她是要走了,可后来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那陆芸按里说不过是乡野丫头,怎么戒心那么强,越是反常,反而像知道些什么似的,恰巧到了县城,她就托人回头一打听,这么一打听更蹊跷的来了,就这么两天功夫陆芸竟然成亲了,还是跟个来历不明的少年。
“娘子,你说你们陆家在京城那么大的官打听她个孤女做些什么。”
李大郎被这张娘子找上门时还有些纳闷,觑着她脸色打量道。
张娘子听到这话,眉毛一挑,眼角眉梢都透着冷风,李大郎被她这眼刀一刮,不敢再言语,但因今日又是被芸娘打,又是做事不落好,心底到底有几分不痛快。
这时,一张银票递到他眼底,他眉毛一抬,望向张娘子,只见她笑盈盈地道,
“你之前不是说陆芸还有个亲戚?”
李大郎眼睛一转,把银票塞进怀里,脸色好了几分,搓了搓手,
“算不上什么正经亲戚,是她养父的兄弟,是个烂赌棍,叫沈海。”
张大娘听着这名眯起眼,望着那寒风吹过巷口,想着那日抬进陆府的晃晃悠悠地宫轿,长风里带着些纸钱烧化的味道,她沉声道,
“李里胥,去,把那沈海给我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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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天被黑染透,冒着夜色中最后一丝光亮,门被吱呀地一声推开,带进些风雪,惊起几只墙头小憩的雀鸟。
一个瘦小的身影冒着黑走进来,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弯腰往灶膛里塞了把柴,掏出火匣吹了吹火星,点点暖红随着缭绕的白烟照亮了灶膛。
“都怪我。”芸娘看着那灶下的火星,眼角眉梢低垂,挂着些垂头丧气地道,“这下可好了,路费也黄了。”
顾言进了屋,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噘嘴垮肩的样子,哪还有刚揍人的半点神气,嘴里絮絮叨叨嘟囔着,
“我倒是不后悔揍他,李大郎那种人就是欠揍!可把他得罪了,这以后去卢县做买卖都不行了……”
他听着只微微垂下眼睑,没有说话,默默合上门,将风雪挡在门外,掸了掸袖口,一股寒风吸进嗓子眼,掩住嘴,轻轻咳嗽两声。
芸娘听到这咳嗽声,转过头才发现顾言脸色发白,急急凑过来,话音带着几分小埋怨,
“可有哪里难受,是不是在雪里受了风寒,我不是让你在茶楼等我嘛,没得冲出来站在那儿受冻。”
顾言蹙起眉头,他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才认识她不过两三天,也知道她力气大不会轻易受委屈,可一听到她出了事,心下只想过去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