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进言(2 / 2)

“难道是前方军情有变?”

周后身份最高,结发夫妻的情面,也就是她敢这么自问一句。

“娘娘勿惊,”朱慈烺含笑起身,执壶到周后桌前,满斟了一杯后方笑道:“算算时间,孙传庭与闯贼最多刚交上手,离战报送过来,还得有几天功夫。”

“唉,佛天保佑吧。”周后忧心忡忡,面色苍白,只是摇头。

这十几年来,除了开头两年还算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接下来这十来年坏消息是一个接一个,便是意志再坚强,到此时也是怕了。

“好,真好,哈哈,真是太好了!”

没过多时,崇祯一路笑着出来,虽是仰面大笑,语气却是冰冷的骇人。

朱慈烺心中一动,知道必是自己的事发了。

果然,崇祯“笑”着回到自己御案之前,却不坐下,眼神阴冷,只是盯着朱慈烺不放。他这般模样,就是要大发雷霆的先兆!

这十余年来,不知道多少权阉、大臣、文士、武将,在崇祯这种眼神面前吓的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置对一词!

……这就是帝王之威,千锤百炼,从幼时就是皇子,然后是一人之下的亲藩,再为君皇十余年,操天下人生杀之权,这般的威严气势,饶是朱慈烺早就有心理准备,仍然是手心后背都冒出汗来!

影视剧上那些哈哈大笑,或是吹胡子瞪眼的皇帝,在真实的君王面前,连个屁也算不上!

“你做的好事……真真是朕的好儿子!”崇祯的怒火已经难以遏制,一拳击打在紫檀所制的大案之上,砰然一声之后,崇祯面色如铁,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当下只是盯着朱慈烺,逼问道:“你在内操里头,说的什么混账胡话?国家大事,你才几岁,知道些什么?嗯?料想以你的见识,还说不出那般的狂悖大逆的言语,告诉朕,是谁,是哪个讲官,还是哪个大臣或是皇亲在你面前偷偷混说!”

不待朱慈烺答,崇祯又是连连击打御案,连声喝道:“快说,快说,如若不着实回奏,朕一定重重治你的罪,绝不轻饶!”

如此怒火,在外朝常见,但在内廷之中,崇祯为了自己的形象,同时也不愿使内廷惊扰,所以尽量克制隐忍,很少在内廷发火。

况且,这里头天老大地老二,老三就是他,除了天地祖宗,谁又能给他规矩,给他气受?

这一番听说自己的好儿子,大明的皇太子在内操时当着数百宦官,过百禁军武官的面,大放厥词,将自己前方措置说的一文钱也不值!

以崇祯的脾气秉性,岂能容得此事?

“儿臣虽然不肖,不过,也不会把自己的话推到别人身上。”

当着君王万丈怒火,朱慈烺倒已经沉静下来。

虎毒不食子,崇祯再怎么发火也不能砍了自己脑袋,倒是建奴对自己毫不客气,抓到了之后便立时处斩,一点儿也不犹豫。

这会子不努力,不冒些险,干冒点崇祯的怒火,将来砍头之时,却来后悔也是晚了!

就算是此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废为庶人,最好再把自己发到凤阳高墙圈禁去。记得隆武帝废唐王现在就在高墙里头圈着……了不起和隆武帝哥儿俩一起晒太阳聊天下大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此见识,朱慈烺自是神色不动,只跪了下来,向着金砖地面猛一碰首,这一下倒是真的用力,碰的额头疼也疼死了。

这一疼,也是将准备已久的泪花给疼了出来,仰面抬头,已经是泪眼婆婆。

“父皇……内操时所言,都是儿臣的肺腑之言!孙传庭锐意轻进,以少兵临大敌,又无重兵保护粮道,儿臣最近日夜读览兵书,如此情形,鲜有不败者。”

朱慈烺如此模样,崇祯倒是头一回见,以前这个儿子,说不上多蠢笨,但也绝不灵秀,所以崇祯对他向来不重视,不料此时居然有如此风骨,当下也是不禁动容:“嗯?你是说,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朱慈烺又是重重一碰首……他妈的真疼……不过脸上的神情可是更加沉痛了几分:“父皇宵衣旰食,无一日不朝,无一日不见大臣,年尚盛壮,鬓角已生华发,儿臣亦为人子,又能有不忧心如焚之理!今国事日坏一日,非父皇治理国家不用心,也不是父皇懒惰怠政,就如岳飞曾言:若想天下太平,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方今天下,积弊良多,说是文恬武嬉也不为过!父皇虽想扫清积弊,然三百年下来的积弊又岂是一时可除?方今大明,好比人重病在身,绝不可再用虎狼之药,当徐徐调治,绝不可再有博击之举!所以,儿臣一定要建言,请调孙传庭并其所部迅即回师,保守潼关,潼关不失,关中无事,则逆贼无北上之道路矣!”

这一番长篇大论,实在是朱慈烺多日下来结合当时情形,再以自己见解融合而出,大半真,小半假。

明末积弊甚重,确实也非崇祯一人之责,而崇祯只是应对失措,频出昏招罢了。

如果有能被他信任的人在战略上帮他一把,恐怕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完之后,朱慈烺目光炯炯,双拳也是紧握,只是看向崇祯。

如果此君能听他的建议,最少在明年三月间的甲申之变就绝不会再发生!

有数年之功,可能就有意想不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