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上穿的却是大明士子常穿的道袍,布鞋,头上还是一顶幅巾,光是看打扮,却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士绅。
“是我,”见对方认得自己,这高大夷人微微一笑,将手一松,道:“这个老婆婆已经伤的不轻,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他虽长相凶恶,声音倒是很柔和,而且一嘴的京片子,说的熟极而流,根本听不出一点夷人的口音来。
“汤老爷,我劝你不要管我们周府的闲事,不然的话,对你传教的事可大有不利。”
这夷人其实也是大有来历,听说老家离大明数万里之远,到中国来辛苦也不知道图的什么,十几年前打澳门到京师,一直在传教,后来入历局重修历法十分成功,崇祯皇帝着实嘉奖过,现行的历法,就是眼前这汤若望所修。
除此之外,还铸得几十门火炮,又和徐光启大老爷教授学生,什么几何天文算术诸法,颇有一些士大夫愿意接受新学,跟随学习的官员也实在不少。
京城之中,这汤老爷也算是一个大名人了。
当然,光是这样,这周府奴才也不会忌惮什么,但汤若望经常行走内廷,太监中有不少人已经信教,御马监的庞天寿就是其中一个,这人可是大太监,十分有权,等闲不好得罪。
至于最近也有传言,天启皇爷的张皇后也信了教,拜了汤若望为师傅,若是这样,就越发惹不起了。
所以这周府恶奴自以为好言相劝,不打算与这个大胡子夷人翻脸。
汤若望却只是摇头:“我再强调一次,这个老婆婆就算有错,也是已经接受过你的惩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饶人处且饶人。”
原本是一件小事,但接二连三的受阻,这周府恶奴也十分不耐烦,故意顶着牛道:“我劝汤老爷还是自管自回去,不然的话,咱们周府你去不成了,信徒少了,到时可不要怪我。”
汤若望等人传教,现在还主要是在达官显贵家下功夫的多,毕竟他们精研中国现状,知道要想顺利传教,非得在宫廷和贵戚之家获得支持,不然的话,一道圣旨随时能叫他们前功尽弃。
当年的“南京教案”就是因为得罪了不少儒生出身的官员所致,这一层,不用人多说,汤若望也会明白,得罪周府对他的传教事业会有多严重的挫伤。
他显然也犹豫了一下,这个周府下人他也认得,大约是什么外宅照应车马的二总管,地位也有些,说能阻他再上门,也不是全然的胡说八道。
不过这犹豫也只是片刻功夫,在对方想再次抬手的时候,汤若望又一次伸手挡住,他是信仰深厚的人,贵族出身却自甘贫苦,又万里来传教,这样的人决心下定了,眼神虽然是柔和温和,但其中的坚持之意,不是瞎子,便可以清楚的看出来。
“若要打人,就先连我也一起打好了。”
周府恶奴十分的不解:“汤老爷,干吗为一个老乞婆出头啊?”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什么?”
“就是说,只要是对的,就一定要坚持。”
“哼,好,很好。”
大约也实在是不敢和汤若望动手,再者说,人家的地盘就在这。隔着不到几条街,“历局”就在宣武门这儿,里头有汤若望不少学生,其中还不乏正经的大明官员,得罪一个,凭自己的身份,嘉定伯会出多大的力来护着,也实在难说。
况且眼前亏也是吃定了。
当下这恶奴只是冷笑,拱了拱手,道:“领教了,今天谢汤老爷的指教,回去之后,一定和家主人好好说道说道。”
说罢,转身便行。
“入娘的,打罢了人,这就想走?”
不用朱慈烺再吩咐,王源已经大步上前,抓着那周府二总管的领口,“啪啪啪”就是一轮好响亮的耳光子打在脸上。
“你打的爷好……”乍一吃打,这周府下人哪里吃过这等的亏?虽然脸被打的猪头一般,眼角和鼻孔都是流下血来,但仍然嘴硬强撑。
“嘿嘿,这只是给你开开胃,现在给你来点真格的……”王源狞笑一声,拉起对方一只胳膊,反手用力一拧……众人就只听到咯嚓一声,但见这厮的胳膊上惨白的骨刺凸了出来,整只胳膊,却是被王源生生拧断了。
“住手,住手。”汤若望吃了一惊,连忙要上前阻止。
适才他阻止这恶奴打人时甚是坚决,此时见这恶奴吃亏,连忙又上来阻止,神态却也是十分认真,绝无任何做伪之处。
“神父,”汤若望刚要伸手,朱慈烺已经架住他,见这中年夷人瞠目以对,因向他微笑道:“你们的教义说不要制恶,因为你们都是罪人,只有天主可以惩罚和审判,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我们中国圣人的话:‘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抱怨,以德报德!’对这般恶人,唯有霹雳手段,才显菩萨心肠……这厮将来若是能善终,就是靠记得今日之事的教训,这是他难得的机缘,神父便不要去多事了……”
说罢,朱慈烺微微一手,竟是单手一合什,笑道:“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