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好”太过真实,以至于姜如倾醒来片刻,脑袋还是懵懵的。
她带着早间晨雾的双眸看了看四处,早已没有了裴文箫的踪迹,仿佛昨夜的相逢也是梦中镜,她的心空了空,寻屐下榻。
姜如倾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想想自己上一世最后的自刎是拜谁所赐。
但看到妆奁前的那盒“石榴珠,”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勾了勾唇角,雕花纯银的小盒,盖上有碧珠点缀,谁会抗拒美呢?
男人有罪,胭脂无罪。
姜如倾轻扣盒子上的银色嵌片,“啪嗒”打开,她坐在铜镜前,微抬下巴,拿着指腹细细点着朱唇,阳光寸寸,在她粉雕玉琢的面庞上撒了圈金光。
芳沁推门而至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岁月静好的场景,她微微怔了神,此刻的公主像入了世间的仙子,纤尘不染。
铜镜倒映的女子看到她进来,微掀眼眸,巧笑唤了声沁儿。
芳沁感觉自家的公主不太一样了,从那夜醒来后,公主说要自选夫君开始,就与之前不太一样,但她一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异乎寻常。
她看着公主脸上从容的笑颜,现在她知道了。
她的公主变得更自信了,这是一种心有所定的自信,就像她昨日在宫宴上,并未张扬,但却能集万般瞩目汇聚在她身上。
“公主,你好美。”芳沁拿着木梳打理着她的发丝,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以前的公主美则美矣,但却美的像白瓷,带着稍有不慎就会崩坏的脆弱感。
但当下坐在铜镜前的女子,却是明媚得不可方物,气定神闲,好似一切都能运筹帷幄的大气淡定。
姜如倾笑眉一弯:“好眼光。”
两人相视而笑,晨光瑰丽,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芳沁趁公主吃早膳之际,想到湢室还未收拾,但走进去却大吃一惊:“公主。”
姜如倾以为她是看到了那桶发红的浴水,不慌不张地擦了擦嘴:“沁儿,别担心,那不是血,是口脂融在水里了。”
边说边进了湢室,可眼前却并非如她所想。
“公主,你昨晚自己把浴桶的水倒了?”芳沁一把抱住姜如倾,感动道,“公主太体贴了,你昨晚死活不让沁儿进来,就是因为自己偷偷躲在这刷浴桶吧。”
昨晚她还有些伤心,公主怎么还有小秘密要瞒着她,没想到竟然是在帮她清理湢室。
看着周遭光洁如新,她换下的寝衣肚兜都被整齐叠好,放在边上的托盘上,姜如倾哑然一瞬,那人竟会善后到如此地步。
想到裴文箫的修指竟然在大半夜的被使唤刷浴桶,她的笑意加深,那画面一定很搞笑,但却莫名添了几分烟火气。
他比上一世倒是更像个人了。
“沁儿,这不是我弄干净的。”毕竟她来清理,还真不一定能做得如此洁净。
芳沁松了松手,尔后又抱得更紧了:“公主,在我这儿,你不用做好事不留名,这屋就我和你,总不能是昨晚那个从诏狱逃出来的人来清理的吧?”
还真别说,这小妮子和她呆久了,都变得聪明了,这都能想到。
姜如倾不想对她这个世上唯一的真情实意关心她的人有所隐瞒,略带小心问道:“如果,就是呢?”
芳沁怒嗔了她一眼:“公主,不带这么取笑的,我也是有脑子的人好不好。你觉得一个人去了森严的诏狱后,不赶紧跑,偏要走反方向的最末端,深更半夜跑到我们凤渺宫来清理湢室,一是冒死,二没打赏,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姜如倾被她这么一描述,逗得哈哈直乐:“确实是有大病。”
——
被说有大病的裴文箫,此时正坐在禅熙茶室里品茶。
这是个庭院式的私人会所,木雕阁廊,旧屋草庐,质朴却又不失风雅,每个小室都有水相隔,既隐秘,又不妨碍室内的人看外景。
室内熏炉沉香袅袅,一室幽静。
如果不是那几声喷嚏的话……
“风寒?”坐在他对面的冯涔优哉游哉地沏茶,“昨晚诏狱的风很大?”
“嗯。”
那人淡淡地应着,只口未提他落水一事。
“可是找到杀你父亲之人?他怎么说?真是与靖安侯府有勾结?”
裴文箫用杯盖浮了浮茶沫,面对他的连珠炮弹,慢斯条理道:“找到了,还在求证。”
冯涔宽慰道:“嗯,也别着急,这都过了五年了,要翻找证据不是那么容易。”
那人还是浅浅地应着,附和着两声咳嗽,没多言。
冯涔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但昨日他在宫宴上的表现却倒是令人若有所思:“你那日说有喜欢的人,是如倾?”
这话题跳转之快,令裴文箫默了半瞬,但随后眼神飞速就剜了过来,满是对他遣词的不满:“别肖想了,她以后是你嫂子。”
意思就是别如倾如倾地乱喊,以后见面就老实地叫嫂嫂。
他身上肃杀的气质,即便未穿上盔甲,却依然令人不寒而栗,望而却之。但他昨日对那女子却是满目的宠溺和纵容……
冯涔仰天长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竟要被强威所迫,”他暗暗鼓劲,“不行,我要和你公平竞争,何况如……”
他被裴文箫的冷厉眼神堵了堵嘴,尔后换了个词继续说道:“何况五公主她点明了要与我成婚,恐怕到时候靖之哥哥要唤一声弟妹了。”
那人浅酌了口茶,明知故问道:“赐婚诏书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