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袍滑落至肘弯,藕臂纤纤,带着凉意贴在裴文箫的颈边,附上的那声叮咛软语,迷魂夺魄,哪个男人能受得住这样的温柔乡?
裴文箫未答,食指握着两箸,往门侧凌风一扫,双门阖上。
姜如倾杏眸微张,怔了怔:“干嘛……”
她只是说了句累不累,那人就仿若在应证不累似的,细细密密的吻落得满哪都是。
姜如倾被亲的迷糊,青灰衫袍已被褪至香.肩,薄.衫下的玉圆被粗粝轻柔碾压过往,看来“累不累”这个词也要划分进禁词。
良久,裴文箫才从她娇艳欲滴的唇瓣间流转出来,回道:“心甘情愿。”
他的话不多,却总能戳到你最柔软的心室,哪有什么累不累,只有心甘情愿。
但姜如倾最先其实想到并非是自己,而是想问:“托举着那么个蠢人,你会累么。”
世上最殇的不就是,满心付出,却无人问津么?无人问津也就罢了,那个蠢皇帝还弃之如履,拒谏饰非,听取谗言。
她为他感到不值。
裴文箫愣了愣,这么多年,从小到大,他所被教导的都是君臣纪纲,忠恕二字早已刻在了裴家世代的血脉里。
何为礼?纪纲是也;何为分?君臣是也。
新帝扶不起来,那他就托着,他从来没想过累不累,也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他的父亲让他穿上金甲御敌,他的母亲让他不要做有辱裴府门第之事。
她却一把将他内心的疲乏给狠狠地揪了出来,一针见血,但却让他畅快淋漓。
“嚯。”裴文箫沉缓低语,“你没问之前没有感觉,现在却是不想去苏都城了。”
姜如倾这才知道他是累的,为一个无望的人抗下所有的压力怎会不累?
那他为什么不同白束一道反了呢?
裴文箫枕在她的颈侧,缓缓吐了四个字,“致良知吧。”
姜如倾摸着他的脑袋,她觉得这是第一次抚到了他的伤口,那道他自愿霍开的口子,鲜血淋淋,皮肉翻飞,她想舔舐,却又怕弄疼了他。
她也读过一些书,深知良知本是虚的,多少人有良知,但却做不到。
像白束,她可以理解他要报仇,但却不敢苟同他的做法,用更多百姓的性命倾轧而上,就能解心中之恨了么?
唯裴文箫用了“致”,他确实做到了知行合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他却一人可抵万军,托举新帝,为百姓忧。
只是这条路踽踽独行,太难走了。
但这样的人,却能说出为她反的话,他怎么可能在前世去灭了齐国?
这中间定有隐情。
神思中,门外响起声响:“主子,府外传马副将来了。”
姜如倾知道裴文箫该出发了,不敢耽误,整理衣冠,送他至府门口。
绢布壁灯,慵黄惨淡。
裴文箫替她拢了拢衣领,“外面冷,进去吧,我会早点回。”
哄劝的温柔,连马副将的耳朵都泛了红,他家杀伐狠绝的大将军还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呢?
他不由得偏了偏头,往裴文箫的身侧看去,好奇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通天本事。
明明是个男儿郎,却是娇柔疏影,毫不媚俗,俏颜如玉,他还没见过哪个男子的一颦一笑能这般动人心魄。
“再看剜眼!”裴文箫眼风寒扫。
马副将瞬间缩了脑袋,捂上了眼睛,这人的语气变化之快令人咋舌,完全听不出刚刚的那番温柔出自这人之口。
姜如倾在袖下捏了捏他的修指,让他别那么凶,嘱咐道:“你要记得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别太劳心。”
“嗯,”裴文箫捏了捏她绵柔的指尖,方下定狠心,“我走了。”
话毕便提镫上马,头也不回地扬尘而去。
壁灯下有只扑棱蛾子不断上扑,探险。
姜如倾看着他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有些想要落泪,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不顾横戈马上行的辛劳,一腔热血的襟怀坦荡,致良知,行素事。
裴文箫不在的日子里,姜如倾过得还算尚可。
西南关街闲地上的草已除尽,白束的施工图纸给的详尽,建房过程倒是顺利许多,一周过去,开挖槽基已经完成,要进入到筑基砌磉的一步。
忙起来便无暇想他,或者说是为了不想他,而让自己变得更忙。
这天姜如倾在筹备招商宴,拟定名单时,府上来了个稀客——白涟。
那个满心想嫁进镇国公府的女子,带着白束剩下的图纸前来。
“多谢白小姐,”姜如倾出府迎接,接过图纸,作揖示礼,“若不嫌弃,可随舟某进府喝杯闲茶,我有份薄礼要给白侍郎。”
不谦卑,没有过多的奉承之词,只是出于礼教,她对白涟或者白束都无甚感觉,但基本的人情礼仪,她还是能应付的。
白涟摆了摆手:“我不进男宠的府邸,脏。”
但用余光又细细地打量了番眼前人,月白澜衫,两袖清风,浓睫长卷,若不是颈间的喉结,还真能误以为是个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