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在她醒来前看了多久。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当散心,再多睡会吧。”他的声色很能安抚人心,特别是这样无人打扰的早上。
室内幽静,唯有气息交融,间或传来窗外的鸟啾声。
姜如倾头脑渐渐清明起来:“不是还要去万象山么?”
裴文箫往前贴得更近:“小祖宗,这个天光上山,是要明目张胆看人家做埋伏陷阱么?”
万象山虽景色怡人,浮岚暖翠,但由于猛禽较多,且道路崎岖,夏季上山游玩的人甚少,一般都是冬季来赏雪。
所以如果他们现在这时候上山,定会被那帮人发现。
他在深夜等她熟睡后,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独自上山查看。确实有一批人拿着风灯,在挖坑埋陷,锦袍背后写着朱红的“御”字,是皇上的亲兵——御林军。
不过魏颐向来对御林军格外信赖,从来不离身,他竟然能将御林军遣散在外,裴文箫还是有几分诧异的。
看来,魏帝为了杀他真是煞费苦心。
还有一批人在树上蹿蹦飞跃,寻找最佳的射击位置,一看身手,裴文箫就知道了,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骁骑七营。
姜如倾的藕臂勾上他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角,“现在还是魏帝当道,皇命难违,他们也有家人要养,只能听魏帝和靖安侯爷的话,但心里定是不乐意的。”
但他心里肯定还是很难过吧,这就相当于你亲手养大了的孩子却转身叫了别人娘,怎么能不失望呢。
裴文箫陷在她柔软如海藻般的青丝里,闷声道:“我知道。”
姜如倾忙将话锋一转:“这么说来,白束的确没骗我们。”
他那样明知故问就是为了给他们提示。
裴文箫点了点头,但他想不通得是白束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会不会是因为表姐?”姜如倾想到他在俊书背后的唇语,还有他看向俊书时,眸中总是流露着悲伤和自责,她说道,“或许,他真像表姐说得,尚存一丝良知。”
裴文箫沉默,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他告知我们这件事是有利的,不是么?”姜如倾说道,“你也确实亲眼所见了,证明他确实所言非虚,那就别想那么多吧。”
裴文箫颔首,陷在她的颈侧,深吸着她的甜香,那么柔,那么温婉,像坠入了棉花团里。
姜如倾被他蹭得痒痒,忍不住咯咯直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捧着他的脸,说道:“这么说来,你带我来之前就想好自己上山了?”
裴文箫向来知道她的思路很快,这么快就想到了,他的确没想着让她冒险,无论白天还是夜间上万象山,都危险重重,不敢带她上山。
姜如倾一想起他昨晚之举,气呼呼道:“你从昨天早上……不对,是前天晚上就早早存着这样的心思了吧?”
裴文箫在她耳边轻啄,温软的唇在她的耳垂流连忘返,声色喑哑:“什么心思?”
热气尽洒在颈侧,她一阵耳热,语噎在喉。
“嗯?怎么不说了?”他还在她耳畔边追问。
幸好室内幽暗,看不见她的雪白玉颈已爬上了绯红,蔓延到双颊,红霞乱飞。
青丝和墨发勾缠在一起,她的身上滚过一阵颤栗。
“咕咕”,她的肚子先开了口,一扫刚刚的旖旎。
裴文箫趴在她的上方,轻笑了声:“小孩饿了啊。”
满是宠溺。
他下了榻,拉开窗帷,光束霎时充盈着整个正屋,“走,带你用早膳去。”
姜如倾坐起身,一时没适应强烈的光线,眯了眯眼,只模糊地看到他的俊俏身影站在菱花格窗前,但她知道他那双迷离的桃花眼眸定在含笑看着她。
她也不禁唇角上扬。
两人的早膳被放置在庭院中,昨晚来得太晚,看不清这院落外面的景,她才发现这是整个客栈地势最高的独栋小院。
裴文箫指了指,说道:“万象山脉绵延,我们背靠这座山也是它的分支,但那一座才是它的主山脉。”
姜如倾喝着香菇滑鸡粥,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山峦郁郁葱葱,苍翠的云杉林立,光影流动间,绿浪翻涌,山顶云雾缭绕,古木参天,揭不开的神秘。
现在那山上正有一群人在浓雾之下设局埋伏,千方百计要裴文箫死,而他们却要将计就计。
万箭穿心,连死法都已设定,和前世竟一模一样。
嫩滑鸡肉,香菇味浓,她的喉间一阵温热,心底却一片沁寒。
姜如倾偏了偏头,发现他也正看着那座山,向来古井无波的俊容难得有一丝愁思。
她皱了皱眉:“是不是那地形很难调遣兵马?”
姜如倾知道他的本意,是在秋狩前,将苏都城的兵马隐在羽偌山,可现在秋狩的地点改变,所有的排兵布阵均得作废。
且这万象山不适宜进攻大规模的兵马,用弓箭手最为合适。
可她听裴文箫说过,魏国最好的弓箭手一个在骁骑七营,一个就是御林军,现在两大军队都在新帝手上。
那点流露的愁在他脸上转瞬即逝,裴文箫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无波无澜状,替她擦了擦唇角,轻声说道:“别怕,我有办法。”
他望着她,目光清浅,却能安抚人心。
又是这一句,似乎无论到了何时,他都有办法,但事实也是如此,他强大到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