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笑得太过干净了,仿若她真得只是想给他放一场绚烂的烟火,他对她骂不出口。
他好不容易赴死的决心却因她的出现而变得恍惚,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众将士听我指令!”裴文箫的双腿负伤,他已移不开半步,若是今日不死,这两条腿恐也会落下隐疾,他现在是强撑着站在此处。
他刻意挪开眼神不去看她,望向站在她边上的马副将,声色异常冷凌地下达指令,“骁骑二营清理树上的弓骑手,四营迎战御林军,六营保护姜公主!速战速决!”
魏王这才反应过来,“快,快护驾!你们杀了裴文箫!杀了这帮逆臣贼子!”
可怎么还来得及呢,魏帝这边就像一盘散沙,早已是群龙无首。
而在裴文箫看向马副将的那一瞬,他们身后的军队却在快速有条不紊地行动,喊杀声震天动地,旋起滚滚尘烟。
姜如倾只感觉身后的大批将士如飓风般飞快地驰骋向前,这才是他们的战场,还有一圈人将她围在其中。而她隔着人海看他,一身玄袍凛然戎装飒飒,时不时挡着乱飞的箭簇,指挥着马副将布阵,却没再将眼神放在她身上。
她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他刚刚叫她姜公主?他是真心想跟她划清界限?
她收敛了笑意,不疾不徐地走向他,“裴文箫!你这个王八蛋!”
一开口就是哭腔。
两人之间没有多远了,裴文箫听到她的呜咽,总算看了过来,他在心中轻叹,但面上却狠声道:“你不该来!”
“你写了放妻书,你叫我姜公主,我现在不是你夫人了,你管我来不来。”她也不想哭的,但眼泪却不听使唤落下来。
裴文箫想走过去替她抹去眼泪,可他寸步难行,只能艰难地撑持着站在这里,腿上的鲜血正在簌簌往外流,幸好是内里是玄衣,只要他面不改色,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姚劲,将姜公主送下山,按照原计划执行。”他狠着心没理会姜如倾的眼泪,骁骑五营和七营现在是在魏帝麾下,若是没抓到小王爷,必会迅速折返护驾,届时这局面就会反转。
他现在这样,保不住她。
姜如倾吸了吸鼻子,双眼泛红:“裴文箫,你是不是说过什么事都告诉我的,你这个大骗子!”
她举起玉骨扇,“这个是兵符是不是!”
要不是马副将今日告知,这玉骨扇不仅是兵符,还暗藏玄机,中间的扇钉含有炸药,抽出往天上一放,就是五彩烟火,见烟火者,如见军令,部下的军队得迅速集结,无条件听从执玉骨扇者。
“姚劲!听我指令,骁骑六营的留下十名精锐保护我!剩下的全力保护裴大人!”
这个二傻子,他以为穿着玄服铠甲她就不知道他受伤了么?她都看到他脚下的草地已是一片血色。
原本葱绿的草变得红褐,他的血应还在往下淌,红褐的范围在扩张,她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从土里冒出来。
“姚劲!快带姜公主下山!”裴文箫目光深邃,望向姜如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口气放软,“听话。”
“姚劲!保护裴大人!”姜如倾不甘示弱,她看到他唇色发白,额间沁了层薄汗,她不会在这时候抛下他。
姚劲左右为难,最终还是不顾大人阴沉的面色,默默地听取了夫人的安排。
裴文箫阖眼道:“来不及了。”
他已经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正在奔来,骁骑五营和七营均是他一手培养,他自是对他们的脚步声熟悉地很。
“什么……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就有另一只军队从东北向蜂拥而至,他们戎装上刻着五营和七营,从漫山遍野追过来,迅速占据了林场。
各为其主,群雄逐鹿,姜如倾顺着裴文箫的目光望向林场内,满地已是尸体堆叠。
他才是最心痛的吧,这里除了御林军,都是裴文箫一手培养的将士,他们都曾是一同共赴沙场的兄弟,斩杀异敌,出生入死,却要在此地自相残杀。
“倾倾小心!”
裴文箫一声呐喊,姜如倾还在愣神,就见数十只箭镞向她袭来,周身将士不断抵挡在前,又有大量御林军往他们这里涌来。
姜如倾和裴文箫被骁骑六营护着越隔越远。
她这下知道裴文箫说得来不及是什么意思了,恐怕这劫是过不去了,她的身边只剩下两个将士,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裴文箫!”姜如倾使劲全力喊他,她知道他听力好,但还是怕他听不到他当阿爹了的事。
他望向她,双眸闪动。
“我昨天说秋狩后有事要告诉你,”姜如倾心口狂跳,“我想说的是,你要……”
还未说完,她就感觉一根飞驰的箭簇带着烈风射向她,她穿着金叶连环甲倒不怕被刺穿,但那箭气势熏灼,力道强劲,她被顶得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脚下一滑。
身后竟是悬崖!
姜如倾只感觉身子一轻,耳畔的风带着裴文箫撕心裂肺的喉喝“倾倾!”
她的泪翻飞在云层中,她还是没能告诉他啊。
心中苦笑,没想到这一世还是握着他的和离书死的,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可怜她肚子里的宝,要和她这个娘亲一起去阴曹地府了,这时的她倒是平静许多,她抚上自己的小腹,“宝,别怕啊……”
裴文箫眼睁睁地看着姜如倾从崖上跌了下去,云层翻滚,谁也不知道底下有多深,他感觉整个天瞬间黯淡了下来,心中犹如翻腾起滔天海浪,彻底癫狂。
日辉洒在他的身上,眸底一片猩红,他举着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带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泱泱气势,大喝着往前一劈,刀风狠厉,呼呼作响。
大地震荡,林间的风声四起。
在他眼前的御林军纷纷倒下,脏器颤裂,惨叫连连,眼眸里满是恐惧,众人纷纷腿软,无人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