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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公子易 2427 字 2023-10-05

。明代主管一县狱政的乃是典史,直接与犯人打交道的却是狱卒。这两方面哪一边也漏不得。桓震心中有了谱,便细细询问傅鼎臣其父在狱中可有相识之人,傅鼎臣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回,终于记起有个姓胡的狱卒,前几年在狱中染上了疫病,是傅之谟给他治好了的。桓震喜道:“那就好了。既然这般,料想傅老先生不会受甚么大苦。咱们不可耽搁,这就设法混进监去,先见上傅老先生一面,再作打算。”

傅鼎臣此刻已经镇静下来,也觉桓震所说有理,点了点头,自去寻那胡狱卒去了。他出去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回来,一进门,不由分说,抄起桌上茶壶咕嘟嘟灌了一气,这才将他与胡狱卒会面的经过详细说与桓震听了。原来曾芳倒还顾念往日情谊,没将傅之谟关入羁押大罪重犯的里监,而是监在了靠近狱神堂的软监之中。那软监本是关押重案内从轻问拟者,应追赃未完及拟徒候遣者的所在,傅之谟既然监在了那里,加上曾芳心中有愧,嘱咐下面好生照看,因此倒也没有吃甚么苦。他使了些银子,便进去见了傅之谟一面。傅之谟见他悲愤不已,倒反过来安慰他,说甚么天地有正气,公道在人心。眼下还没过堂,但照此看来,料想到那时傅之谟定然不肯承认通奸杀人,那时曾芳恼羞成怒,为求自保,可就不见得还能顾及故旧之情了。桓震将自己所想一一说与傅鼎臣听了,傅鼎臣也觉甚是有理。话虽如此,但要如何方能替之谟脱罪,两个人却都是一筹莫展。

桓震突然想起后世的一桩冤案来,一个男子被诬陷杀害了自己的老婆,判处了无期徒刑。没成想数年之后,真正的杀人犯因为另外的案子被抓,供出了这桩陈年旧案,这男子才得以平反。不由得叹道:“现下除非那吴氏肯去认罪,方能有所转机了”傅鼎臣心中一动,忽道:“何必定要吴氏”桓震一惊,望定了他,但见他满脸坚毅之色,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即便真要如此,这事乃是因我而起,也应当由我去了结才对。总而言之,不许你去。”傅鼎臣反望着桓震,道:“以子救父,理所应当。百里兄不必跟我抢了。”桓震听他语气诚恳,竟无丝毫埋怨自己的意思,心中更加不安,叹道:“我连累傅老先生,已是大大不该。倘若现在又连累了青竹,那么我这一生,是永远莫再想有一天安稳日子的了。”傅鼎臣默然不答。

两人正在相对无言,忽听门外有人冷哼一声,耻笑道:“两个男人大丈夫,遇事毫无决断,只是婆婆妈妈,着实令人可恼”桓震心中火起,喝道:“阁下是谁”抢步拉开了门,不由得就是一怔。原来站在门外的,却是刘黑虎。他心中对刘黑虎还是存有两分惧意,一见他面,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刘黑虎“哼”地一声,道:“若不是看范大哥之面,老子才懒得管你这两个鸟人”听他口气,竟似受了范大之托,专程前来帮忙的一般。原来那日在枪峰驿中,范大便已经觉得桓傅二人行径古怪,待到后来见桓震拦轿告状,虽然不明其中缘故,但却知道他此举乃是惹火上身,此后必有麻烦。当下待马士英离去之后,便嘱咐刘黑虎暗自尾随在后,探听消息,伺机助他二人一臂之力。刘黑虎单人独骑,赶路甚快,他到广灵之时,马士英距离洗马庄尚有一段路程。刘黑虎闲来无事,便去城中喝酒,不想竟喝了一个大醉。次日醒来,便听得城中纷纷传说傅之谟与人通奸,谋害本夫,已经下了大牢,心想范大哥所料果然不差。他不费甚么力气就寻到了桓傅二人暂居的所在,还未进门,便听得二人谈论该当由谁去替傅之谟顶罪,不由得甚是不耐烦,忍不住出口讥嘲。

桓震心中十分不服,反问道:“然则刘大哥又有甚么良策了”刘黑虎嗤道:“甚么鸟策若依得俺,只消一条铁棍,径直打入狱中去,取了傅老便走,又是甚么难事了”桓、傅二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桓震忍不住长叹一声,道:“然则如此一来,我二人还能在这大同府安身么”刘黑虎怒道:“男人家如此不爽快天下之大,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大同府待不得,难道别处也待不得”桓震心想此人无家无口,说这番话自然容易,自己还有周老和雪心要照顾,怎能说逃便逃但若再要说不,免不了又得被他瞧不起,只好闭上了口,一言不发。傅鼎臣却道:“正是。小弟虽然不谙武艺,但若能得刘兄臂助,成事不难。只是桓兄尚有家累,不可与我等一同冒险。”桓震脸上一红,如同衣服被人剥光了一般甚是难过,面露惭色,道:“青竹不必如此。这件事情因我而起,必须由我来了结。今夜咱们便强行劫夺傅老先生出来,到时候还要仰仗刘大哥。”刘黑虎呵呵大笑,道:“这才是好汉子,好朋友呢包在老子身上。”桓震又道:“只是小弟在灵丘家中尚有一老一小,不知这事过后,如何护得他们周全”刘黑虎想了一想,道:“老子朋友遍布天下,在灵丘给你托个把人,将他们接了出来,也非甚么难事。”问了周氏祖孙的居所,转身便走,一面道:“你二人好生休息,三更时分老子再来。”说是如此说,这两人哪里却能睡得着直是呆呆地等到了天黑。

更鼓敲过三点,刘黑虎果然应约而至,一进门便对桓震道:“我已托了个可靠朋友,往灵丘去接你家人,约定在枪峰驿等候。我们少后往狱中劫人,得手之后立刻出城,也去枪峰驿,大家见了面,再行商议何去何从。”桓震只觉他虽然粗鲁,做起事来倒是粗中有细,不由得多了三分敬意。

刘黑虎自怀中取出三块黑布来,三人一同将脸蒙了。桓震下午曾听他说是用棍的,却不知他的棍在哪里,正要问时,却见他伸手在背后一摸,抽出一根长约三尺的短棍来,随手一拔一按,便成了一条齐眉铁棍。刘黑虎检查一遍铁棍,又将其还原成三尺长短,插在背后,道:“走罢”

三人一行,很快便到了广灵县衙门外。监狱是在县衙背后的,刘黑虎白日里显然曾来踩点探路,指点着桓傅二人绕过了县衙高墙,低声道:“你二人躲在墙角之后接应,不论里面有甚么动静,都不可出来。倘若我失风被擒,不可逗留,立即速速逃走。可明白么”桓震心中一热,重重点了点头。刘黑虎一笑,伏下身子,就地几滚,便到了大牢的墙边。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系着绳索的铁抓,用力一甩,便抓住了墙头,援绳而上,身影在墙头一晃便不见了。两人在外等的甚是心焦,又不敢上去查看,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桓震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却是墙内丢了一颗石子出来。连忙弯着腰跑到墙边,只见刘黑虎从墙头上探出头来,低声道:“先接着傅老”说着将一个身子用绳索顺了下来。傅鼎臣连忙接住,只觉触手绵软,毫无气力,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乎叫喊出声。幸好刘黑虎这时业已下来,低声道:“莫惊,我用了迷药,连老爷子一齐迷倒了。”傅鼎臣这才放心,将父亲背在背上,跟着刘黑虎到了城下。刘黑虎早已安排好人手在此等候,一见他们一行四人来到,当即搭好了软梯,送他们上城。桓傅二人一前一后的翻了出去,傅之谟却是刘黑虎给背出去的。

好容易出了广灵,三人不敢停留,只是轮换背负着傅之谟,徒步急行,往枪峰岭方向而去。走到天明,后面也并没有人追上来。桓震略松了一口气,便觉傅之谟在自己背上着实沉重,当下招呼了鼎臣一声,说要跟他换肩。傅鼎臣欣然答应,两人停了下来,鼎臣将父亲扶下地来,忽然神色大变,眼睛发直,颤颤的伸出手来,摸了一摸之谟的脉息,骤然大叫一声,双眼翻白,向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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