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个能够养家糊口的活路。可是,从山东到京城,迢迢千里,两大家子吃喝用度,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我能有什么法子,摊上这两个兄弟一咬牙,我给他们兑过去三十两三点可是,现在已经是年关了,我手头只剩一两多银子昨天和人耍牌又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些外债女儿呀,为娘也是心头着急啊”
景姨娘拉练拉杂杂说了这一大堆,听得孙佳心中一阵恼火:“你呀,你呀”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再不成器,总不可能看着她把脸丢尽。
孙佳叹息一声:“你还欠人家多少,债不过年”
见孙佳松口,景姨娘大喜,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怯生生看着女儿:“还欠伙房的王大娘一两、门房老苏家的那个六钱、通州庄子那边史家媳妇四两三点”
“别说了,别说了,我帮你还。”孙佳心中大苦,摊上这么一个母亲还真让人郁闷。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给你一百两,够不够。”
“够了,太够了。”景姨娘慌忙接了那张银票,捏了捏,举到日头下照了照,然后又端详起上面的花纹和印记。
孙佳心中不快:“姨娘,是真的。”陆家钱票如今在京城流通极广,特别是其中一两的小票,更是百姓居家旅行必备之物。因为钱票不过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票,极易伪造。所以,孙淡弄了不少防伪造措施,每张钱票上都有编号,有花纹和印记,其中还夹了一条银箔细线。
用来制钞的纸也很特殊,除里面加了花椒、黄柏等防蛀药物之外。还加进去了许多破布纤维,纸张质量在当世也是一流,每张钱票的成本达到惊人的一文钱。
“那是,那是,我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给我假钞。”景姨娘难得是红了一下脸,有些不好意思。
收了钱,景姨娘依旧絮絮叨叨:“这些钱也不是我要用,你两个舅舅两大家人来京城之后,安家什么的哪里不需要用钱我想了下,你弟弟孙桂如今也是小杨学士的门生。杨家什么人,那是当朝首辅,诸葛亮一样的人物。我琢磨着,是不是叫你弟弟求求杨首辅,实在不行,就求求小杨学士,看能不能帮你两个不成器的舅舅在京城谋个职位。”
“拉倒吧,你真拿孙桂当个宝了。他虽然是杨慎的门生,可杨家人会拿他当回事”孙佳冷笑:“休说是孙桂,就算是我爹,只怕也未必同杨相说得上话。姨娘,你若真对舅舅好,我倒可以给他们找条活路”
正要说下去,却见凤仙急冲冲地跑进来,一张圆脸蛋上全是喜色:“恭喜姨娘,恭喜小姐,出大事了”她因为跑得急,一不小心撞翻了园子中的一盆梅花,疼得泪珠子都落下来了。
“你这个小蹄子赶着去投胎啊”景姨娘破口大骂:“究竟出什么事了。”
凤仙一边摸着腿,一边含着眼泪笑道:“恭喜小姐,你要嫁人了。”
“什么”
景姨娘和孙佳同时叫出声来。
景姨娘连连道:“凤仙,快说,是不是有人上门来提亲了,究竟是京城哪一家公卿大族的公子”
凤仙摇头:“不是京城的,刚才小的在大堂侍侯偷听到的,好象是一个从山东青州来的,叫是平什么的。”
“是不是叫平秋里”孙佳面色有些发白,身体不禁微微一晃。
“对对对,就是他。”凤仙连连点头。
景姨娘没察觉出女儿的异样,听说不是京城的豪门子弟,有些失望:“原来是山东来的,也不知道家境如何”
孙佳:“别问了,这个平秋里我听说过。”
“什么,你也知道这个人。女儿,快说,这人究竟如何”
孙佳一咬牙,一字一句道:“平秋里。山东青州人,二十二岁,尚未娶妻,举人功名,当朝内阁次辅毛纪的门生,青州江华王座下首席智囊。家境豪富,同一众晋商来往密切。如果我没猜错,他手头可调动的现银至少在五十万两以上。”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景姨娘闻言眉开眼笑,双手合什,笑道:“我就说,我家佳佳将来是要嫁入豪门做夫人的。这个平秋里如此了得,又有举人老爷,又有那么个身份尊贵的老师,将来肯定会享尽荣华富贵。女儿呀,合着你的运气,遇到这么一个如意郎君,就等着穿金戴银吧”
孙佳面上失去了血色,也不理睬母亲,反问凤仙:“他上门来提亲了吗,媒人是谁”
“还没提亲,正在大堂同岳哥和淡哥比写字呢”凤仙口齿伶俐,几句话就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说得分明。
孙佳听完,喃喃道:“孙淡也来了,还好,还好,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走,我们去看看。”说完,就带着凤仙朝大堂跑去。
景姨娘在后面喊:“哎,你一个姑娘家跑过去偷看未来姑爷算怎么回事,也不怕人笑话,喂”
孙佳也不回头,跑得飞快,心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孙淡啊孙淡,如果我真嫁了人,你会怎么想
等孙佳跑到大堂中,躲在屏风后偷看时,孙淡已经磨完了墨。
他提起一支长毫毛笔,在砚台里蘸了墨,也不甚饱满,就那么悬空举着,久久也没有落笔。
大堂里没有人说话,孙佳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心中一阵焦躁:“孙淡,孙淡,你怎么还不写,你究竟在等什么”
又看了一眼孙淡身边的平秋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平秋里是一个非常帅气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瘦高身材,浓眉星目,有一种浓重的舒卷气。孙淡虽然也是有名的小才子,可却长得其貌不扬,穿着一身灰仆仆的袍子往平秋里身边一站,就好象一只土鸡站在凤凰身边一样。
可不知怎么的,孙佳越看孙淡那张已经逐渐变得黝黑的面庞越是顺眼,倒是平秋里那张有些苍白的脸色和下巴下面那颗不住滚动的喉结让她觉得一阵恶心。
一想到将来或许要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孙佳就感觉背心上有一条冰冷的毒蛇在爬,冷得她起了一从鸡皮疙瘩。
在钱票一事上,孙淡可以当甩手掌柜,但孙佳却事无巨细都了然于胸。对驻京的几大家晋商最近的动作她也有所耳闻。这个平秋里是何许人,她也再清楚不过,也知道他今天来孙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想平秋里是什么人物,居然会看上自己这么一个庶出女子,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正思索着,孙淡停在半空的那只手突然落下,只听得众人一声低呼。孙佳忙悄悄看过去,一见之下,不觉得一愣:这是在写字吗,写得究竟是什么
原来,孙淡这一笔下去本应该写“我自来黄州的”那个“我”,按照正常写法第一笔应该写那一撇。可孙淡这一笔下去,却是一个长长的捺。
孙淡的毛笔上本就没沾多少墨汁,这一捺下去又急又促,如同一把弯刀破空而来,力道锋利,直欲透纸而出。
难道写了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