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还算合理地解释,裴湛的火气稍微消了消,“那阿娇喜欢什么样的人?”
乔娇忽然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裴湛不由地全身僵直,一动不敢动。
“不知道。”乔娇道,“但我知道我该厌恶怎么样的人。”
在裴湛脸色微变之前,乔娇的声音软糯却足够清脆地传入他的耳中:“冷血、残酷、自私……的卑鄙小人。”
寺庙投下的影子打在裴湛的脸侧,与晦暗的神情融为一体,乔娇对视上那双漆黑不见光的眸子,她的影子倒映在里头,仿佛要被浓郁过分的黑暗溺毙。
她不甚在意地朝裴湛笑了笑,转头小跑下了台阶,这一回,她不会再死在裴湛的手里。
裴湛没有追上去,只是在后头微眯着眼睛看着远离的背影。
“五殿下。”屋子里头传来苍老的声音。
裴湛推门进去,醇厚的禅香之中混入点点血腥气,主持拨弄着佛珠,双目紧闭。
“大师可看出来什么了?”
佛珠转动的声音停下,主持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亲自为裴湛倒满了一杯茶:“殿下请。”
裴湛不知道主持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但这些信奉神鬼之说的人惯是会作弄玄虚,他盯了盯茶水,一饮而尽。
看见见了底的杯子,主持又给他重新添满了,只是这次,却没有叫他喝。
主持指了指杯子:“殿下可认为这杯茶是方才那杯?”
“自然不是。”
主持又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茶壶:“可它们明明来自同一壶茶。”
裴湛:“主持直说便是,吾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主持心中微叹,直号一声:“痴儿。”
“前世与今生,施主可认为是同一人?就如此水,虽同出一源,可为同一物?”
微黄的茶水上飘着叶子,波光粼粼,裴湛眉眼低垂,主持忍不住想去探究,可倏忽被他猛然抬头眼中的阴鸷吓了一跳,拇指紧紧地按在佛珠上,顿时没了声响。
裴湛低笑一声:“何为是,何为不是,吾自会分辨。”
皇宫内。
窗门被大大的打开,裴湛温好了酒,透着窗看外头的花树。
花树的花是紫色的,从前王府也有一颗,他不知道这树具体叫什么名字,又或许是他根本不需要知道。
他只需要一声令下,就会有人殷勤地把他想知道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裴湛只记得,乔娇似乎很喜欢,院子里就有一颗百年老树,是他花了无数人力财力移植到院子里的。
风一吹,落英缤纷,裴湛若是午时去乔娇的院子里,就能看见她在树下支着藤椅浅眠,这时他总会莫名被吸引,觉得乔娇枕着的藤椅格外舒服。
“阿娇会喜欢这里的。”裴湛自言自语一句,原本他是打算,把这院子赐给乔娇。
这里有她喜欢的树……也是他从前住过的地方。
裴湛拿起酒一饮而尽。
酒已经凉了。
“墨云。”裴湛向外头的黑色唤了一声。
许久,那片黑色才动了动,一个人影翻窗进来。
青年一身黑衣劲装肩宽窄腰,双臂抱着长剑,面上却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他这时才从暗卫营出来没多久,未经历过各种的磨炼,还不能成为以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第一侍卫。
墨云是仪贵妃族中为裴湛培养的势力,皇宫之中布满了皇帝的鹰犬,平日里甚少出现,而裴湛主动叫它,还真的是头一回。
“主子有何事。”
裴湛两指夹着杯盏,扬起眼锐利的目光打探着他,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也的确是。
裴湛自嘲,他从来不知自己手上最利的刃对自己的枕边人起了别样的心思,直到那日他帮桂枝引开了宫人,让她能够顺利闯入内殿带走乔娇……的尸体。
裴湛一把捏碎了杯子,白玉似的碎屑在修长的五指上留下痕迹,几条血线流下。
墨云的眼皮跳了一下。
裴湛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会想要墨云来认认,认一下如今的乔娇……还是不是他的阿娇。
裴湛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一瞬间的恼怒。
裴湛久久未言,在此之前,墨云不敢妄动低着脑袋,露出最为脆弱的颈脖,表示臣服。
“吾问你,你是怎么进暗卫营的?”
墨云听到这话时愣了一愣,任凭他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裴湛冒着风险叫他出来居然是为了和他追忆过去。
墨云沉默半晌,像是在回忆:“那年饥荒,爹娘带着属下一路向北逃难,最后山穷水尽,我又是幺儿,他们不忍易子而食,只好弃于山林,被师傅捡到,带回暗卫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