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内,大宋派援军到此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张珏所说的“回城防守,静待援军”只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若是没有这些战马充作军粮,骁骑军便只有在城外与蒙军作战,或是在蒙军轻骑的追杀下拼死撤兵两个选择。毫无疑问,即使是有新发明的霹雳火球,这两种选择也都是九死一生,但我却认为这总比全军被困在城中饿死好。而如今有了这些蒙军留下的战马作为缓冲,却让张珏等人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同时也失去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连张珏与王坚都抱着这样的心理,更何况是骁骑军的军士。如今众军士都没有了必死的决心,就算我以统制的身份强令骁骑军与蒙军拼死作战或是南撤,也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果。
在我的无奈的同意之下,最需要保持体力的重步兵随着我与吴欲刚先行回到城内,王坚则很快地组织了骑军将一匹匹死马拖回城中,张珏也唤出了城中的辎重兵、伙头兵与弓弩兵一起将马匹大卸八块,分批运入城里。万余人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将战场清理得一干二净,转眼间城外除了两千余具蒙军的尸体外,就只剩下一些布满缺口的刀枪,斜插在饱饮鲜血的红褐色泥土里。
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城中时不时地飘来一几缕烤肉的香味,伙头兵们正忙着将成千上万吨的马肉烤成肉干,那将是骁骑军今后半月懒以生存的粮食。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站在城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随口向立在身旁的张珏问道。
张珏看了看天色,不确定地回答道:“大慨大慨是申时吧。”
得到这个不确定的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古人确定时辰一是听打更,二是看太阳的高度。而在这无人打更且正下着雨的洛阳,想要确定时辰却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此时我不禁想念起我留在临安的潜水表来,那块潜水表不但可以看到时间,还可以指北、测水压,却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将它戴在我的手腕上。
“蒙古人”随着缭望塔上的军士一声大吼,城墙上的军士纷纷侧目往东南方望去。远处先是出现一条黑线,然后这条黑线慢慢地变宽成为一块黑布,这块黑布伴着隐约的隆隆声,漫山遍野地向洛阳城掩盖过来。也许这队蒙军刚追杀完杨谊所领的强弩兵,所以此时来的方向竟与他们前锋来的方向有些不同。
洛阳城瞬间便沸腾了,弓弩手们迅速而整齐地躲藏在女头墙之后弯弓搭箭,重步兵们纷纷散开站在弓弩手之后,辎重兵在城墙上下往来奔走,为守墙的军士送上弓箭、弩箭、擂木
看着面前忙成一团的军士们,我暗自摇头,我很想对他们说一声,蒙古人是不会攻城的,看他们的行军速度,他们甚至连攻城的梯子都没带。
第三十三章洛阳之战6
果然与我所想的一样,蒙古轻骑一到城下便立时分成了三军,每军约五千余人,自东、南、北三面五里处安营扎寨,独留西面。又是围三厥一的战术,我狠狠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声,你丫就不能来点新鲜的不过此时的我还真对这种围城战术一皱莫展。
若是真如蒙军所愿我军从西面撤兵,依靠新发明的霹雳火球,骑军也许可以安全脱离险境。但是重步兵与弓弩兵呢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副这样的画面:在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上,一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的步兵正在撤退,无数剽悍的蒙古骑兵在后面不停的追杀结局可想而知。战斗的时候骁骑军也许还能稳住阵脚,杀上一两个蒙古军士做垫背的,但若是在逃跑,那几乎是毫无抵抗的被敌人屠杀了。
洛阳城头上的骁骑军却丝毫也不知自己身处险境,他们大多还沉浸在刚才胜利的喜悦之中。此时他们见蒙军在五里处扎营,知道蒙军是作了围困的打算,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轻松下来,有些人甚至还相互取笑着对方刚才过度紧张的动作。浑然不知他们的寿命也许只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一过,他们要面临的也许就是以树皮、草籽充饥的生活。
相对于骁骑军而言,原金国的降兵则显得忧心忡忡,看着蒙军的阵势,他们知道这也许意味着他们将再一次尝到挨饿的滋味。
“统制大人。”
张珏与王坚很快就跑到了我的身旁,我没有因为吴欲刚没有出现而感到奇怪,他这时应该还在某个地方包扎着伤口,然后绘声绘色地对着部下大吹特吹。
“统制大人。”王坚面带忧色地对我汇报道:“据斥侯回报,围我洛阳的一万五千蒙军是由蒙军骁将刘享安所领,击溃杨谊强弩兵的也正是这支部队。”
“嗯。”我点头应了声,杨谊是由面前这支部队击败的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这刘享安这名字
我不禁有些奇怪地问王坚道:“刘享安是汉人吗为什么会做了蒙军的将领”
“回统制大人。”王坚回道:“刘享安是不是汉人属下也不清楚,不过听他的名字八成也是汉人了。燕京落入蒙军之手已有数十年,有些汉人从小便是在蒙军的统制下长大的,有汉人做蒙军的将领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统制大人有所不知。”张珏听到这里摇头插话道:“此汉人非彼汉人也。据属下所知,在蒙境内有许多汉人都已不再认为自己是宋人了,只因在蒙境中的汉人与大宋所说的汉人是不同的。蒙境内按地位的优劣依次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与南人四种,这其中的汉人指的却是辽国的遗民契丹人,金国的遗民女真人,还有一些便是大宋遗留在北部的汉人。而像我们这些大宋的百姓,则被蒙古人称为南人,却是他们最看不起、地位最为低下的一种。”
说到这里,张珏惨然一笑道:“这刘享安想必便是蒙人口中的汉人,在他的眼里,我们恐怕只是比他还要低上一等的南人而已。”
“啊,为何会如此”闻言我奇道:“我们时刻都想着北上解救遗留在北方的子民,可是他们却”
“这并不奇怪。”张珏摇头叹道:“北方这百余年来已有太多的战乱了,先是辽国,后是金国,现在又是蒙古。试想那些大宋子民在它国的统治下已历经了三、五代,不忘本的又能有几人”
闻言我不由沉默了,小日本侵华前后也只有十四年,却涌现出了大批的汉奸、走狗。如今我又能指责这些古人什么呢但是值得我骄傲的是,我知道七百余年后的汉族并没有像契丹、党项等民族一样,在蒙古的铁蹄之下消失。值得我自豪的是,尽管有不少汉姓者抛弃了自己的民族,抛弃了他们的祖国;尽管蒙古人对汉族实行了惨无人道的减丁政策,却总有一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在祖国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始终对祖国不离不弃,勇敢地将我们的民族传承了下来。
“大人,有状况。”
王坚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顺着王坚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十余人的蒙骑从东面大营直奔洛阳城下。东城外的空地正是骁骑军与蒙军首次接战的地方,那里还遗留着许多的蒙军军士的尸体。蒙军到达洛阳之后,也一直没有派人将这些尸体收敛。战事未结暂不处理死尸本也是常事,只不过这十余骑却连绕过这些战友尸体的小事都欠奉,个个若无其事地纵马在死尸上踩着、踏着。看着一具具尸体在铁蹄下翻滚、变形,骁骑军的军士纷纷为蒙军这种莫视生命的态度低骂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