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眼睛总是明亮带笑,就像夕阳的余晖铺展在海面上。蓬松的黑头发也有些长了,他便用布条束起来,露出尖尖的耳朵。米夏觉得那耳朵也很漂亮,精致灵巧,耳尖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这孩子不经意间便找回来自信,这自信令他变得更迷人。这是米夏一直以来培养的方向。
不过除此之外她在船上过得很不快乐。
上船的时候水手们就对她意见很大不带女人出航似乎是这一代的传统,水手们相信女人在海上招致死亡。不过比雷斯显然是个比死亡更不好说话的魔鬼,他们只能带上她。最初的时候米夏还想着能不能改善关系,她会主动帮忙洗衣服和煮饭。第二周的时候有三个水手袭击了她,他们将她堵在舱底的角落里说要“找乐子”。而比雷斯拧断了他们的脖子,当着所有船员的面将尸首抛进了海里。
米夏什么都没有说,可那之后她便时常感到透不过气来。四面都是海水,这船便是天然的牢狱。她无处可逃。
幸好还有梅伊陪着她。
吃完早饭梅伊便继续钓他的鱼。他黏人的毛病已经彻底改掉了,便是米夏消失几个小时他也不会抱怨她又冷落他。不过发生过那种事,除了在自己房间里待着缝衣服,米夏也没旁的地方可去。
风平浪静。
“我听说拜占庭人大都说希腊语,”缝衣服的时候米夏就对梅伊说,“我一句都不会说。”
“有我在。”梅伊简洁的回答。
“你会说”
“嗯,”那孩子弯着金色的眼睛,笑道,“我什么都会说。”他指着跳跃的海豚,“它们在跟你打招呼,邀请你下水去玩。”
米夏便放下针线伏在船头上向海豚挥手,她笑道:“我不那么会游泳。”
“它们会驮你,”梅伊微微的眯起眼睛,略有些傲慢的不悦,“不过我已经替你回绝了。”
米夏笑道:“真可惜,我还挺想下水玩的。”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是太沉闷了,哪怕是海豚展现出来的友好也弥足珍贵。
她将话题转回去,“你会说就教我吧,希腊语。”
“有一个人会说就够了。”
“我想学。”
梅伊挥了挥手,海豚们用清亮的叫声回应,渐渐便不再浮上水面。大海再度宁静沉寂下来,就只有一成不变的海浪声涌在耳边。
梅伊望着米夏。东方女人身材娇小,他几乎已经能平视她。这感觉很奇怪,在不久之前他还只能追逐她仰望她,只要能牵住她的手便感到快乐和满足。此刻却不由自主就想将她揽在怀里。
想了自然便去做。
圈住米夏的腰时他讶异于她的纤细,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米夏感到不自在,下意识的后退,他知晓她挣脱不开,便不理会。
他说:“你不需要学,我会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
“我想学。”米夏再一次强调,“想和是否需要是两回事,你不愿意教我,我可以找别人。”
她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愿。被违抗的感觉也很新奇,但梅伊并没有感到生气。他想了想,说,“我不喜欢你找旁人。好吧,我教你。”
梅伊显然不是个好老师。对他来说会一门语言太理所当然了,那根本就是人生来便该有的技能。米夏跟他学了一个上午,结果什么都没学到。到最后根本就是她在教他该怎么来教她。下午的时候米夏终于开始默写和背诵字母,梅伊在一旁等她,顺便拿炭笔给她画了一张像。
这个孩子毫无疑问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几乎什么都会。以前米夏教他的时候就隐约有感觉,如今他什么都不隐瞒了,他受过的教养便悉数表露出来。有时你简直怀疑他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画完时,米夏才刚刚开始背诵简单的常用单词。她学习时很专注,旁若无人。梅伊感到百无聊赖,就说:“其实你不必花这么多时间来学,抹除一种语言很容易。”
这个孩子根本就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谢谢,”米夏默写的时候就抽空回答,“杀掉我也很容易。你得学会适应,而不是动不动就强迫别人改变。”
“这话你该对耶和华去说,”她搭话他就很开心,“最初的时候人类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他们在巴比伦建造通往天国的塔,冒犯了耶和华的自尊。耶和华便制造纷端和隔阂,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彼此之间无法沟通我只不过想把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罢了。”
污蔑米夏想,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别以为她不知道语言分化是怎么产生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的设定说不定真是这样的。既然有魔鬼,为什么不能有神和巴别塔
“也许上帝是为了给魔鬼制造麻烦呢”她忍不住就要逗弄他,“为了跟人类沟通,你们也花了不少时间来学外语吧。”
“没有,”小魔鬼懒洋洋的,傲慢深埋在骨子里,“最初的语言是有魔力的,它被称作真语。人类虽然不会说,但灵魂依旧记得。只要你会说真语,耶和华便愚弄不了你。”
米夏便问道,“真语也能学吗”
“能。”梅伊点头,“炼金师绘制的法阵、牧师吟诵的咒文、巫师口耳相传的密语,都是远古流传下来的真语的碎片。”
“你能教我吗”
梅伊摇了摇头,“你不一样,你的体内没有真语的印记。”他认认真真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学不会。”
米夏沉默了很久她几乎已忘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就算被遗忘了,真相也永远都是真相。米夏感到消沉,这些日子日渐加重的孤独感自心底蔓延上来。她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过你不感到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