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早晚还是要让给你们”
老幺突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的恭顺与谦卑在他脸上隐去,凌厉的眼神带着激动,他胀红的脸逼视着范得礼,像是一个冒死进谏昏君的忠臣,“礼爷,不能这样想啊年轻人根本靠不住,万顺堂的兄弟们还指望着礼爷领路,这威不能不立”他指着烟枪,“我早说过,烟土不能碰,它会耗尽人的心气,从前礼爷快意恩仇,眼里什么时候又容得下一粒沙子,现在是怎么了对我万顺堂的内奸都心慈手软了,这可不是礼爷的做派”他脸上带着愤恨,“我后悔不该给礼爷找这么一杆烟枪来,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摔个粉碎。”
“这还是从前的老幺么”范得礼一激灵,眼前那从来微笑不断,再熟悉不过的老幺瞬间就消失了。他想,“他今天简直就像是一条狂吠的狗。”烟灯柔弱的光,映着范得礼脸上突然渗出的黄豆大的汗珠,也映着老幺那貌似忠厚的面容。范得礼突然开始心疑,他想,“这似乎像是一个计谋”他熟读史书,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一个历史典故:烛影斧声。那是宋太宗赵光义毒杀宋太祖赵匡胤篡权夺位的一个故事,弟杀兄的原因,说白了,就是权力之争
他那深陷的青白双眼,突然像猿猴般警觉起来,“老幺想杀洛东普,一定也是权力之争,老幺是四大赌台的总管,洛东普是四大赌台的台柱子,二人私下里,一定有势同水火的利益之争”他心思急转,“洛东普与老幺比起来,难堪大任,他不过是个技术一流的赌徒,更何况还勾结外辱。而老幺却是忠实的,是条可以绝对依仗的狗,这二者之间,如果一定要做出取舍”他淡淡一笑,心中了然,“狗在主人面前突然狂吠,无非是想引起主人的注意,今后好更得宠。”他说,“老幺你说的对,我是该立威了,就听你的,下去安排吧”
“礼爷的豪气终于回来了。”老幺欣喜地点着头,恭顺与谦卑重又跃然脸上,他说,“我这就招呼所有兄弟,择日开香堂,由礼爷亲自宣布对洛东普的处置结果。”
老幺走了,范得礼有些不忍地看着烟枪,“老幺说的对,应该狠心同这害人的东西告别了。”他把烟枪高高举起,却又缓缓放下,他想,“人若能克己,又何必同烟枪斗气。”他小心地把这杆价值连城的烟枪收起
同孚里黄公馆,龙邵文拉着朱鼎发备了礼物探望黄金荣,去的时候,黄金荣正在桌上专心地同顾掌生,金廷荪,大鼻子阿塔玩“挖花”,龙邵文上前问了好,说,“我有事想对黄老板您单独说。”
黄金荣别有深意地瞟他,“阿文,你是很久也不登我的门了啊也不知道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哥,你这次登门,怕又是不怀好意,有事求我出面吧”他笑着让朱鼎发上来替了他,自己则领着龙邵文进了烟榻间。
黄金荣横陈于烟榻,招手示意龙邵文与他比邻而卧。他呲开块垒不平的大黄牙,带笑说,“我这里有窖藏的印度大土,要不要香一筒再说”
龙邵文摆手,“抽烟改日吧我早想来探望您,不过听说您一有空,就去共舞台听戏,我也就没敢冒然打扰。”他见黄金荣取过烟膏,手指虽粗短,却敏捷地打了烟泡,捡起钎子,像是要香一口,顿觉自己手中空荡荡的难受,也从烟榻旁拾起一杆烟枪,在手中把弄了几下,笑了笑,又说,“共舞台的红角儿露兰春现在可是黄浦滩边的闻人,这么个美人总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可有不少人都惦记着呀黄老板若是有心,还是应该抓紧把生米做成熟饭的好。”
黄金荣若有所思,“阿文是话里有话啊”他本已是要香一口的,却又把烟枪放下,从烟榻上坐起,看着龙邵文,“还有什么,尽管说吧”
龙邵文也赶紧坐起,隐晦地说,“如果是寻常人惦记上露兰春,黄老板自然能应付。就怕那些有势力、有背景、年少多金、风流倜傥的人惦记上了,黄老板怕是要惹麻烦”他看着黄金荣又说,“黄老板这些年高高在上,树大招风,尽得阳光雨露,固然风光,却阻挡了不少小树苗的成长,这些小树苗可全盼着你这颗大树倒了,好承阳光的恩泽啊”
龙邵文的一席话,的确是捏到了黄金荣心尖上,他想,“是啊早就应该把露兰春娶回家了,可惜,家有发妻林桂生,她虽人老珠黄,却是黄浦滩上的一霸,这么个不省油的灯,怕是要刁难老子往家娶小”他颤动着脸上的麻坑,五根胡萝卜般粗细的手指在烟榻旁的扶手上轮番敲打着,“阿文这几年交友广泛了,天地宽广了,门路增多了,一定是听到什么不利于我的风声。”他突然间自信地笑了,“阿文多虑了”
龙邵文看在眼里,想,“是啊在黄浦滩,又有谁敢同他黄金荣抢女人,那真是老虎头上拍苍蝇,活的不耐烦了。“
黄金荣想,“阿文有一点是说对了,黄浦滩觊觎我龙头老大之地位的人、对我明里暗里下手的人、希望我这颗大树赶紧倒下的人,的确是不计其数,哼那又怎样,想翻天不成”他自信地把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腿上,想,“我黄金荣这棵大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也不是别人希望倒,就一下子能倒的”他“唉”地叹口气,语气有些寂寥,有些落寞,也有些感慨,他说,“我这大把年纪了,娶那么个小女人,总有些人不接受,总想着看我的笑话。”
“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黄老板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小心点好。”龙邵文言辞恳切。
黄金荣点点头,想,“阿文说的没错,是要尽快拿主意了。”看着龙邵文告辞的背影,他感慨更深了,一种隐约的不安徒然自心头升起,他摇摇头,自嘲地笑笑,也不上挖花的牌桌了,直接就去找露兰春
“黄家公公好不要脸”露兰春伤着心,“他居然开始逼婚了,他这是硬生生地要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她虽然早知道了黄金荣的心思,可黄金荣突然提出成亲,她还是难免一番哀愁,自怨自艾着,“漂亮女人,总是一样的宿命,红颜命苦罢了。”
第四卷173洛东普之死上
173洛东普之死上
回去的车上,朱鼎发与龙邵文闲聊,无意间说到了皇记赌台,朱鼎发说,“我听一个朋友讲,皇记似乎经营不善,总有赌客不断从那里赢钱。”
“生秋阿哥的事情,就是咱们的事情。”龙邵文吩咐汽车夫,“去皇记。”
朱鼎发说,“叶生秋没有对人讲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阿文,还是不要过去了吧省得给叶生秋找麻烦,毕竟他经营的赌台出了这样的事,也塌台丢人啊”
“赌台总向外掏钱,早晚要输得关门,不帮着找出原因,那才塌台丢人”龙邵文不由分说,连声催促汽车夫快速赶往皇记。
叶生秋见龙邵文登门问赌台输钱的事,表情有些诧异,本想遮掩,却终于难为情地实话实说,“赌台来了一个赌客,已经快一个月了,几乎天天都在麻将桌上赢钱,虽每次百八十块大洋赢的不多,但天下又哪有这样好手气的赌客”他不甘心地挠着脑袋,“我怀疑他捣鬼,可连续盯了他好多天,却没发现破绽,他照样是天天赢钱,本想把他赶走,又怕传出去坏了赌台名声。不赶他走吧却又累了其他的赌客,为难啊”
gu903();龙邵文说:赌台开门,就不能赶走赢钱的客人,他这是看准你皇记没有高手坐阵,故而才胆大妄为天天来此赢钱,让洛东普来看看吧他那双眼睛毒的很,一定能查出他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