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本可以高高地坐在深闺,终生做一朵精心饲养的娇贵花朵,她走向风雨,是为了执剑保护身边的人。
李弗襄也本不必淌这尸山血海,平白缠自己一身杀孽,但他来了,也是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从她走向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黑暗中相互纠缠生长的藤蔓,命中注定再也拆不开了。
高悦行忽然颓废地想——“到底难为他做什么呢,或许我也活不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刻了。”
但再泄气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们这样的人,能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置身于陷阱之中,却总试图把最美好的一切捧到对方面前。
高悦行请来了狼毒。
狼毒替他诊脉时,一错眼,望到了枕侧放置的一个巴掌大的沉香木盒子,那盒子的边缘起了毛糙,应是常年抚摸留下的痕迹,他乍一眼望去,只觉无比的眼熟,狼毒低头思量了片刻,猛地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心里顿时感慨万千。
狼毒诊完脉,看了一眼高悦行,一眼不发地退了出去。
高悦行跟出门:“师兄?”
狼毒问:“你这几天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高悦行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是啊。”
狼毒:“一天之内,三个时辰之前,他刚服了药,现在正是药力刚开始发作的时候——你难道没发觉?”
他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偷吃了药,可她是真的没察觉。
狼毒坐在桌案前,提起笔:“我开一个方子,先用着吧,等回了京城,还得请大师姐来瞧。”
高悦行照着方子配药回来。
李弗襄在药的效力下,精神不像几日前那么倦怠了,他甚至还要主动带高悦行去外面逛逛,看狐胡的皇城里,到底还有些什么好东西。
李弗襄拉着她的手,难得又露出了一丝雀跃的神情,且还带了几分讨好的意思。
高悦行挣开他,忽然说:“我做了个一个梦。”
李弗襄:“梦?”
高悦行:“我梦见,我在高府好好地长大,像个易碎的瓷器,嫁给你,被你仔细呵护,享终生的荣华富贵。”
李弗襄笑了:“那多好呀。”
高悦行双目空洞,冷冰冰地开口:“可梦的最后,我死了,死在我们大婚后的第四年。”
谁不想好好活过这一生,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平安喜乐衣食富足即可。
但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间,哪有真的平安喜乐。
所有的天真浪漫都建立在权势的荫蔽之下。
所有的尊贵荣华都是因为有人在外挡了风雨。
一旦无权无势无所庇佑,一切都是空谈。
李弗襄不笑了。
高悦行:“我知你艰难,我也不见得能容易到哪儿去,将来我必定是要嫁你的,咱们啊活到哪算哪吧。”
说罢,她甩开他往外走去。
李弗襄慌了,几步拦到了她面前。
高悦行背过身去。
李弗襄一把从背后将她锢住。
高悦行:“你做什么?”
李弗襄:“别,对不起,我错了。”他急急地把脸埋在她的颈间,他记得从前,不论他干了什么讨人嫌的事,只要他亲昵地蹭一蹭,她就会消气,可是这一次,这招不管用了。
高悦行背对着他,说:“阴谋也好,战乱也罢,都不是无解之局,都休想击垮我——能真正要我命的,只有你,李弗襄。”
李弗襄感觉到怀里一空,高悦行已经推门走了。
高悦行一向对他有无限的纵容,可一旦冷待起来,便是要命的狠。当年离开京城时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高悦行连日奔波,很久没有安稳睡过了,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但是闭眼躺在床上,却心烦意乱,难以入睡。
而且外面还下雨了。
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耳朵,很久,才缓解了她沉郁的心情。
算了,她爬起来想,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呢,这一世的命本来就是赊来的,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活到哪算哪得了。
想开了,她便爬起身。
正好这时,她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一条缝。
除了李弗襄,不会有旁人。
高悦行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背对着他,又躺回了床上。
李弗襄靠近看了她一会儿,无措地躺在了她身边。
高悦行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