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终于正色:“太傅,到底如何?”
柳太傅双手呈上一册书本,道:“臣想呈给皇上看,怕污了皇上的眼,臣想念给皇上听,又恐在金殿之上脏了祖宗圣贤的脸面,皇上,您还是亲自过目吧!”
皇上皱眉拿起书:“什么书?”
翻开第一页,高悦行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听闻李弗襄沙沙的脚步声跟了出来,停在她的身边。
高悦行回头看了他一眼,便亲眼见他又一步一步退了回去,贴到窗棂下,便作势要爬窗。
皇上怒吼一声:“荒唐!”将只翻了几页的书狠狠地砸了,转眼一看地上的筐,还有厚厚一摞,更是生气,抬腿一脚踢开屏风,正逮住尚未爬出窗去的李弗襄。
高悦行幸亏闪的快,才没有被误伤到。
李弗襄跪在了皇上和柳太傅的面前。
皇权至尊,万方朝拜,这本应该再寻常不过的场面,高悦行此时瞧着竟然觉得有几分稀奇。
皇上审问:“禁书,等闲买不着,你是从哪儿弄的?”
李弗襄不答话。
皇上便换了个问法:“是谁给你的?”
说句实在的,像这样流传于私底下的话本,是明面上的禁书,但私下流传的大有人在,尤其是军营里那帮糙老爷们,打光棍的占一半,另一半在军营里忙起来,几个月都不见得能回趟家,他们平日里的纾解,就靠这些玩意儿了。
但是,他们消遣用的可没这么丰富多彩,基本上一册就能永流传。
那本污过皇帝眼睛的书就静静地躺在高悦行脚边不远处,高悦行很是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但当着皇帝和柳太傅的面,她没胆。
皇帝弯着腰问他:“你把这些书搁在文渊书库了,天底下没有你不敢捅的娄子了是不是?”
谁也不敢保证,柳太傅是第一个看到这些书的人。
文渊书库藏书丰厚,常有文官废寝忘食留恋在内不肯离去。
万一他们让他们翻到这些不堪入目的玩意儿……
李弗襄所作所为,简直离谱。
柳太傅道:“我押了文渊书库的书吏逼问,差一步上刑,他才肯与我如实交代,襄王殿下,我教你一场,真是未曾料到……”
皇帝叹了口气,疲累的喊了一声:“许修德。”
许修德的从容早抛了一地,屏息听候皇上的吩咐。
皇上道:“传家法来,丁文甫呢。”
丁文甫盘在外面,片刻不敢耽搁,进门便跪。
许修德将乌木戒尺请了进来,对着皇帝一拜,直接转呈至丁文甫面前,丁文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许修德。
皇上撂下一句:“二十戒尺,不许留情。”便拖着脚步,进了内殿,经过高悦行身边的时候,轻轻推着她的肩头,将她也带了回去。
柳太傅枯老的嗓调还在训斥:“教不严,师之惰……”
上一句是,子不教父之过。
柳太傅这是将皇帝也一并训了。
高悦行才一转身,便听到沉重的刑具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但是并没有任何痛呼声。
高悦行心想,几本破书而已,何至于呢……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书藏在天下读书人的圣地文渊书库里,但凡藏之前找她商议一下呢,她一定能帮他藏地妥妥当当。
高悦行听着李弗襄受家法的闷棍,心里发闷,再瞧皇上,他倒是站在案前翻起了书,只是那书久久也没能翻过一页去。
许修德将家法塞给丁文甫之后,不必等皇上吩咐,便出门快步到太医院,亲自请了太医。
他回来的不早不晚,正好柳太傅告退离宫,而乾清宫内一片狼藉尚未收拾。
皇帝面前燃着火盆,他亲自动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销毁干净。
李弗襄伏在枕上,面唇苍白,人仿佛已经意识迷离。
高悦行探了探他的脉,正准备去掀他的衣裳,李弗襄却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总算睁眼了,高悦行说:“让我瞧瞧。”
李弗襄拉她靠在自己枕边,说:“不用,不重,听着动静大罢了,我没觉得疼。”他说话的声音虽轻,但却稳,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并无丝毫难受的迹象。
高悦行沉下脸。
若非她探查了他的脉象逆乱,伤势不轻,都要被他骗过去了。
高悦行:“你骗我。”
李弗襄握着她的手却舍不得使力:“不许看,你回去。”
许修德也上前好声好气地劝:“高小姐,太医要替他疗伤,您哪毕竟是个女孩,再呆下去恐有不便,奴才着人送您回春和宫吧。”
高悦行就这么被半哄半骗着,带了出去。
暖阁里的床帷一层一层放了下来,挡着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许修德:“回去吧,高小姐,等两日再来,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殿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