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押送赈灾粮来的,已经多耽搁好几天了,前段日子,听说城里并非疫病,而是虚惊一场,才大大的放下了心,他是皇帝的禁军,完成了皇帝的托付,便要尽早回到皇帝的身边去。
高悦行送了他一程。
告别时,赵佟生对她说,他们当初封路的时候晚了,早打听到有一伙形迹可疑的人,出城往西边去了,下毒的人怕是暂时逮不着,劝她想开些,眼下百姓没事,就是最大的安慰。
高悦行说明白。
暴雨早已经停了,他们的河渠挖了一半,因为中毒而没有进行下去,但这些已经快要成型的河渠已经尽它们最大的努力,将水分流泄了出去。
现在不必再防水了,可以专心考虑百姓们的安置。
高悦行望着江南这曾经的富庶之地变得满目疮痍,良田冲毁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浩劫,马蹄似乎都沉重了很多。
还有一件幸事,是毒并没有再危害到下游的百姓。
许是因为当时水势太大太猛,一路向东百川入海,融进了更宽的河道里,稀释得没什么毒性了。
几天之内,高悦行和药奴研究着,一起又换了几张方子。
孔让尘的情况依旧不见任何好转。
高悦行不免焦躁,但是转机来的及时。
有一封来自于京城的信,由驿官快马加鞭,送来了江南。
是孔世戍寄来的,封上的火漆印着——让尘亲启。
孔让尘亲启不了,他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
高悦行将信放在了他的枕边,守了一会儿,眼睛总不自觉地往那信上瞟,她摸过了,里面很薄,应该只有一两张纸的样子。
高悦行犹豫再三,还是做了一回小人,当着昏迷的孔让尘的病榻前,将那信拆了。
信里就只要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高悦行看了,登时愣在原地。
所谓的家信,竟然是一张药方!
高悦行几乎是立刻猜到这张药房的用处,拿着飞奔去找药奴,验明方子的功效。
药奴仔细翻看过,道:“它与我们对症研制出的解药出入不大,只有药量和几味药的差别,但是这张方子,应该是此毒真正的解药。”
高悦行挥手命人照着方子抓药,煎了给孔让尘喂下。
她自己独自坐着沉默了良久。
孔世戍手里有解药。
要么毒就是他派人下的,要么他与下毒的人脱不了干系。
他明明可以狠心将自己藏得很好。
但他是为了儿子,暴露了最大的嫌疑。
京城里现在不知是什么光景。
江南灾后到底如何安置百姓和田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都要做好从长计议的打算,高悦行不可能在这里滞留上几年的时间,她想尽快回到京城,且已做好打算,等孔让尘有了好转,立即启程。
高悦行的打算是很有条不紊。
可在这种关键时刻,即使她想按照打算走,京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不会允许。
这是一场博弈。
在五天之后,高悦行整理好了行李,准备带着南巡这一伙朝臣回京,却撞见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赵佟生。
驿站门口。
高悦行听到马蹄声,从窗口探出身子来瞧。
第一眼,甚至没认出赵佟生。
平常威风体面的大统领,此刻发鬓凌乱,一身的尘土混着暗红色的血迹,倒像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乱局,一路杀回来的。
高悦行一愣,警惕地起身,喊道:“赵统领,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佟生从马上狼狈而下,听到声音,止住了正准备往里冲的脚步,仰头道:“王妃,出事了。”
高悦行顺手扔了个水囊到他怀里:“慢慢说。”
赵佟生接住了那个水囊,双手捏紧,并不喝,他失魂落魄道:“王妃……皇上他,驾崩了。”
高悦行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
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耳朵,还在。
刚刚听到的声音是禁卫统领赵佟生亲自带回来的消息。
高悦行恍惚地跌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赵佟生不知何时上的楼,粗狂的嗓门在她耳边狠狠的一吼:“王妃!”
高悦行飘远的神魂被拉回来按进了身体里,随之耳朵里感到了尖锐的嗡鸣声。
赵佟生的声音依旧清晰且一字不落地,伴着嗡明声传了进来:“末将带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发现叩不开门,抬头去看,信王已经黄袍加身站在城楼上,他身边就站着孔世戍,是他们害死了皇上,末将带着这一队兵,掉头逃回来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要把这个消息带给您,王妃,如今襄王在西境应战,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您了啊!”
随着赵佟生押运赈灾粮的足有二三百人,但现在活着冲回来的,只有不足一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