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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京办主任虽然明知道自己这么问不妥,却敌不住强烈的好奇心。

“也许是等一个人吧。”

曹部长笑容苦涩,摆摆手示意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这个时候一男一女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甚至都没有察觉,若是平常,他们一定会停下脚步望望这对男女。

那女人穿着一件雪白唐装上衣,绣有凤凰,精致惊艳,一件麻木料的裤子,朴素却极合身,一双纹古体草书的布鞋穿在她脚上显得灵气盎然,这样的女人自然是令世俗人自惭形秽的。

但她身边的男人却丝毫不逊色,慵懒,散漫,闲淡,所有跟女人心目中英雄或者枭雄该有气质相悖的东西,这个男人身上都有,但偏偏是这样,他却显得那般从容和自负。慵懒,是因为他已再无想败之人。散漫,是因为他已经赢得佳人。闲淡,是因为他为了她而淡出了天下,淡出了江湖。

“哥,这是你第二次来吧。”那女人淡笑道。

“你应该是第一次。”那男子点点头,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托着件外套,白色线衫,黑色围巾,在这肃杀的季节、沉重的城墙中,有种鲜明的对比。

“第二次,刚刚跟无道来过。”女人微笑道。

“那你还拉着我来,你以为我像你这么有闲情雅致,今天凝冰要回来,我得先去把空调和热水器开着。先说好,最多陪你逛半个钟头”男人没好气道。

这一刻,他们刚好穿过检票口。

那个猛然睁开眼睛的老人,呆坐在破椅上,百感交集的混浊泪水流满了苍老干绉的脸颊。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

这个男人终于来了。

他多么希望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要来这紫禁城,起码在他死之前都不要来这个被雨水冲刷二十年但血迹似乎仍在的地方。

可他又希望这个男人能来,希望他能够解开那个死结。

本该即将走出故宫的曹部长这个时候随意回头,却见到他这辈子最震撼的一幕,而其他那四个人亦是瞠目结舌。

那位老人颤颤微微站起身,浑然不顾坐了二十年修了再补补了再修的椅子跌倒,使出最大也是最后的力气小跑到那个男人面前,扑通,跪在他面前。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停下视线。

除了叶河图。

“河图,二十年前所有的错,我一个人来扛,你不要再跟我那些学生过不去了,我求你了,如果二十年后你还不消气,我给你磕头,磕到你消气为止”

说罢,那老人便磕起头来,咚咚咚

老人的头与青石板的撞击声,沧桑而凝重,催人泪下。

第五卷名动京华第一百六十四章只因为江山太轻

满头青丝由一根紫色丝带随意扎起的叶晴歌望着悲怆泪下的老人,那一下一下的磕头声令心境如古井不波的她都一阵心酸,不忍再看。

叶晴歌神情淡然望着四周那群看戏心态的观众,黛眉微皱的她冷哼一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倒退一步,再不敢嬉笑,纷纷绕道而行。

“周老,起来吧,我受不起。”

叶河图最终还是搀扶起原本执意不肯起来的老人,将手中的外套披在他消瘦的身躯上,与他一同走进故宫大门,从侧面走上天安门城楼,逐渐恢复常态的老人满目萧索地望着广场,背影苍凉,多少年了,没有看看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了在他心中登高而赋那是士子所为,他觉得自己再没这个资格,所以二十年他始终卑微地生存着。

“周老,我这次来北京,只是陪妻子,还有儿子,就这么简单。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早不放在心上了。”叶河图将外套给老人扶了扶,俯瞰天安门广场。

“能让你放心上的,确实不多。唉,对你来说一场风波总有落幕的时候,可对我这样的老人来说,放不下,也忘不掉的。”

老人惨然笑道,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将在胸中压抑了二十年的愤懑悔恨都发泄出来,可最终换来的还是一声叹息,他老了,比二十年前更老了,伸出那双干枯的手,扶在冰凉的护栏上。神情终于有种解脱地安详,再无法磨灭的记忆,也该淡一淡了,“这么多年我也想了很多,其实无所谓对错,没有不轻狂的少年,没有不张扬的青春。都没有错。要说错,就是碰到你吧。”

叶河图递给老人一根烟,老人颤颤微微接过去,拿出一盒火柴,风大,却怎么都点不着。

叶河图抽出一根火柴,帮老人点燃那根烟。老人抽了一口,不再说话,似乎陷入记忆的泥泞中去。

“周老,有时间跟凝冰聊聊。她很想念你这位恩师,她这次来中央党校进修一到北京就找过你,不过一直找不到,却被我撞个正着。”叶河图微笑道,现在北京不犯自己,他也懒得去动谁。

“凝冰这孩子有眼光,当初在党校我就很看好她,觉得她比望真要灵活。唉,我现在老了,也帮不上她什么了。不过有些老掉牙的经验之谈倒是可以跟她说说,只要她不嫌弃我老糊涂就行,人老脑子就转不过来,没办法啊。”老人感慨道。似乎一提起杨凝冰就很开心,露出久违的会心笑意。

“周老是老骥伏枥。”叶河图安慰道。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老人自嘲一笑,“至少我这个廉颇是不能再饭喽。”

叶河图笑着摇摇头,沉默不语。

站在他们身后地叶晴歌安静望着这对沧桑的背影。

“河图啊,你说中国要是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我就是跪二十年都愿意啊。”老人低声道,沙哑的声音飘散在萧瑟风中。渐渐的,老人不再理会叶河图,只是望着那座英雄纪念碑,怔怔出神。

叶河图悄悄下了城楼,叶晴歌默默跟在他背后。欲言又止。

“是不是想说我明明可以阻止他下跪,为什么还要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磕头”叶河图似乎猜透叶晴歌的心思。语气淡漠。

叶晴歌不反驳。

“你觉得老人没有这一跪,他这辈子能安心吗”

叶河图苦笑道,洒然离开故宫,最后对这位风华倾国的妹妹抛下一句话,“晴歌,很多男人,即使跪下来,也是英雄。他这一跪,我觉得是在为中国跪,不是为我。”

叶晴歌笑顔嫣然,那根紫色丝带似乎被风吹松,最后随风飘落,她那满头的青丝肆意飞舞飘动,犹如仙人。

男人一跪仍英雄,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吧。

城楼上老人只是怔怔望着远方,眼神没有焦距。

这个姿势保持了足足一个钟头,最后老人蹒跚着走下城楼,再吃力地把那破椅子搬上城楼,放下椅子,坐在上面,扯了扯叶河图给他披上的那件外套,闭上眼睛,面容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