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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侍郎见国公爷有些不悦,赶紧向狱头儿递了个眼色,狱头儿马上咆哮一声:“统统闭嘴,小心吃鞭子。”

骂声戛然而止,狱卒可以对你客气,你敢蹬鼻子上脸,他也真敢收拾你,常年守大狱的人,心理是有些阴暗的,整治人的恶毒手段多得很。

廖侍郎恭恭敬敬地陪着夏浔往里走,越往里去,关押的官儿也越大,每间牢房里关的人越来越少,牢房里也就空旷了许多。

这些牢房里的人又各不相同,有的人看刑部侍郎来了,似乎还是陪着一个更大的官儿,坐在牢房里不说话,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紧紧跟着夏浔移动,目光中透出渴望和希冀,只盼他是来传旨释放自己的。

也有人猛地扑到栅栏边,双手抓着栅栏,向夏浔和廖恩破口大骂:“狗官、奸贼,你们不得好死”

哈着腰跟在夏浔身后的狱卒也不客气,冲着国公爷破口大骂,这不是作死么,他们抡鞭子就抽,别看那牢房是一道道竖栅,他们的鞭法早就练出来了,从那缝隙抽进去,不管你躲到哪儿,都能如影随形,抽得他们惨呼连天。

有的牢房里,那身穿囚衣的官儿对夏浔和廖恩一行人却是看都不看,自顾拿着枚石子,在墙上涂涂抹抹,写着诗句。

墙上新的旧的早有不少诗句,刻满了整面墙,就仿佛厕所里的涂鸦,这人还想吟诗,只能在其中找些缝隙,字还不能太大。

又有人端然而坐,眼看着夏浔和廖恩过去,神态从容,面带微笑,仿佛大彻大悟的得道高僧,难以分辨是不是真的已淡漠了生死。

那时候临刑高呼“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江洋大盗夏浔没见过,但是现代社会死刑犯上刑场,也有满不在乎、嘻皮笑脸的,是真的不怕还是故作从容,夏浔也难以确定他们的心理,对这些读书人就更难揣测了。

人说监狱里最能体现人生百态,看来还当真不假。

“国公,再往前,都是单人牢房了,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练子宁、卓敬,还有”

夏浔站住了,向他略作示意,廖恩马上挺起胸膛,四下一看,高声说道:“辅国公爷奉皇上口谕,来这儿看望各位大人,各位大人昔日对皇上固然有所不恭、不敬,不过皇上宽宏大量,只要各位大人肯俯首认罪,皇上就会赦免你们”

夏浔一抬手,制止了廖恩,说道:“皇上说:方孝孺、黄子澄、齐泰,墓改祖制、离间宗室,乃罪魁祸首,当为四年来国垩家损耗、百姓流离、宗室残戮、将士伤亡负责,绝不可赦除此三人,肯幡然悔悟者,皇上皆会宽待包容”

夏浔直接说明,这三个人是必死的,求饶也没用,这就是分化的第一步。他想劝解众臣,却又怕他们被方孝孺等人拿住大义挤兑,有些可以争取的官员也就迈不出示弱投降这一步了,先把他们的生死说个明白,他们再提什么慷慨捐躯,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为了说服这些官员免作无谓牺牲,夏浔着实地动过一番脑筋。

他向左右两边牢房里的官员们拱了拱手,朗声道:“各位大人,昔日各为其主,各位食朝廷俸禄,效忠于皇帝,忠心可嘉,当今皇上并不怪罪。皇上曾说,你们都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臣子,自然该忠于太祖皇帝传位的天子,这是为臣之道,并没甚么不妥。

不过,建文帝长于深宫,不谙世事,被几个奸佞之臣把持了朝政,蛊惑君上,各位大人也被迫做了些破坏祖宗遣制、伤害皇室宗亲的错事,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当今天子靖难,起兵杀至金陵城下,本是依从祖制,清君侧,诛奸邪,奈何建文帝自惭罪过,无颜面对皇叔,竟尔自尽。为了江山社稷,当今皇上才继承大统,只要各位大人”

夏浔这台阶还没给他们铺完,便听一声冷笑道:“巧言令色,难改叛臣篡逆之事实,我等胸怀磊落,如光风雾月,纵然一死,也可名垂青史,虽死尤荣尔等奸佞,却将受万世唾骂”

夏浔一看,说话的正是黄子澄,夏浔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太常寺卿黄大人,失敬失敬。一个人,出一次馊主意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出馊主意,这么高难度的事,黄大人都做到了,杨某对黄大人实在是钦佩之至。,

黄子澄脸色胀红如血,扑到栅栏边,戟指夏浔,怒声道:“你敢侮辱老人”

夏浔掸掸衣袍,不屑地道:“光风雾月你也配曹国公兵败北平城下,是哪一个替他矫饰遮掩,蒙蔽建文,以致他有罪不罚,反受重赏的就是你这位帝师,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建文的江山还是天下大义还不是为了一己前程恐怕你是明知必死,为了身后之名,才如此矫揉造作吧”

黄子澄气得肺腑欲炸,可这件事恰是他无法反驳的污点,一时噎得他面红耳赤,对面牢房里的方孝孺沉声解围道:“小过无碍大节大统自古常有长嫡之分,国垩家伦垩理纲常,岂能无序我等所为,为国为民,问心无愧在这一点上把持得住,些许瑕疵,又算得甚么,

夏浔扭过头来,看了看方孝孺,问道:“那么请问方学士,什么伦理纲常关乎国运民生,这般重要”

方孝孺振声道:“皇室正统”

夏浔淡淡一笑:“不过是先娶先生、头一胎罢了”

方孝孺厉声道:“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道”

夏浔道:“天意说到天意,天意让燕王殿下做了皇帝你方学士不是崇尚上古礼制么,上古还有选贤任能,禅让天下呢,是不是一个好皇帝,要看他对国垩家、对黎民百姓能做些什么建文偌大江山,敌不过北平一隅,他有何德何能”

方孝孺晒然拱了拱手,不屑地道:“皇上至仁至孝,岂是燕贼可以比得”

夏浔叹了口气道:“至仁至孝,这句话听得我的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了,可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出建文御极四年来种种,到底仁在哪里孝在哪里难道甫登大位,禁皇子奔丧就是孝难道无罪而诛,囚齐王、周王、代王,逼死湘王,就是仁

至仁至孝就是好皇帝了照你方大人这么说,一个孝廉就能当皇帝了,可他能管理好一个国垩家吗如果你眼中的明君,仅仅是道垩德高尚,那最应该做皇帝的应该是和尚,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岂不美哉”

方孝孺怒不可遏地咆哮道:“燕贼以叔残侄”

gu903();“得了得了,你方大学士讲讲道理成不成凡事总有个因果吧哦,对了,方学士抑佛,不信因果,可道理你总要讲吧一家之主刚刚过世,尸骨未寒,你这继承家业的长孙,便排挤各房叔父,千方百计要把你祖父分给他们的财产以种种名义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