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泡一壶茶,吃一匣小点心,怡然而坐,谈天说地的;街面上唾沫横飞,卖力地给人看相算命的;进进出出各种店铺的红男绿女,骑驴挑担推车抬轿,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喧闹沸腾。
依着山势,甍脊高起,飞檐翘角,黛瓦白墙,有一处所在,大门正上方,一块金字匾额高高悬挂,上写着:“舂风楼”三字
春风楼是一处高招酒楼,不过比之奉太祖之命兴建的金陵十六楼来,还要稍差了一点档决,可是饮宴地点就选在了这儿,为的就是“春风得意”四个字。
整个春风楼整个儿都被包下来,众多朝廷官员都来出席,美其名曰为自辽东归来的辅国公接风洗尘,当然,实际上这是太子派的官员为本派第一大功臣开的庆功宴。自然,除了太子派够资格的官员,还有许多临时抱佛脚,抢着要挤上太子这条船的骑墙派官员。
这些官儿级别也都不低,只是属于老奸巨滑的类型,事态没有明朗之前,他们不会轻易表态,他们是宁可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固然回报更大,可一旦站错了队,就可能要自己去“烧炭自尽”了,这些官儿要么是官职够高、要么是年纪已老、要么是缺少投机精神。
对这种人当然也要尽力争取,一朝得志,便目中无人,那样的货色岂能长久
不过刑部尚书吕震竟也赫然在座,倒的确大出许多人意料之外,这老货也太不要脸了,昨天还为二皇子充当争储的急先锋,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了辅国公的座上客,连缓冲阶段都不要。许多官员看到他都颇为意外,可吕老坐在席上,秦然自若,谈笑风生,对别人异样的眼光浑然不以为意。
对这样一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官儿,大家只好叹为观止,这是刑部尚书,九卿之一,他肯站过来夏浔当然欢迎,他已不得所有曾与他对立的官员现在全都投到太子门下才好,自然不会对吕震给予什么刁难。
酒楼里,清漆梨木雕花的窗棂全部打开,放下湘妃细竹帘儿挡着阳光,清凉的风习习吹入,满堂凉爽。夏涛一身月白镶皂丝罗的袍子,头戴网页,坐在首底大皇子本来就不宜与他们公开来往,如今做了太子更得避嫌,所以不能来,太子不在,大家也乐得自在,各桌各席的官员们也都穿着舒适宽松的便服,宽袍大袖,羽扇纶中,谈笑风生。
楼中两厢屏风,将乐师挡在后面,只有乐曲声婉婉传出,酒席宴前铺着红毡,几个身姿妖娆的舞娘翩跹起舞,至于诸位大人席上,则只有官员,没有异酒扶菜的女郎了,像这个级别的官员聚会,旁边哪能让女人侍候,就算她美若天仙,也有些不合时宜。
“哈哈,少保大人,大绅敬你一杯”
解缙酒量好,而且喝酒急,别人还没劝,自己一杯酒就见底了,几杯下去,喝得满面红光。
他嗓门也大,真要论起来,夏浔的职、衔、官、爵中,以国公最尊,可他今日不唤国公,刻意地要称夏浔为太子少保,用意殊为明显。
夏浔笑吟吟地举起杯,眼光便向壁角一张席上轻轻扫了一眼,那一席坐的都是级别比较低的官员,刘玉珏也在席中,坐的位置正好面对着他,看他望来,还举起杯来,向他一笑。夏浔暗自打个哆嗦:“我的天爷小刘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咋还跟个大姑娘似的,这一笑百媚丛生,幸亏我俩是兄弟,要不别人看他冲我这么笑,还以为我俩有什么基情呢”
夏浔忙收回目光,与解缙碰了一下,心里却悄悄地嘀咕了一句:“纪纲还没教”
第655章纪纲讨官
谨身殿里,朱高煦和朱高燧刚刚从里边出来,他们是来谢恩的,因为三位皇子都已年满十八,已经可以就藩,两位藩王不日就要启程赴藩国,今日见驾谢恩,同时朱高燧也有辞行的意思。
纪纲正在殿外站着,一见两位皇子出来,赶紧躬身施礼:“臣纪纲,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赵王殿下”
两位皇子见了他,都客气地点了点头。今日之纪纲,已远非当年可比,虽然他是倾向大皇子的人,这事已经被二皇子一派的人知道了,但是二皇子一派的一些事,纪纲也知道,只不过有些事一旦捅出去,双方都丢脸,有着这层忌讳,二皇子那边的人对他也不敢赶尽杀绝,只好授意陈瑛,利用两人的司法、监察之权暗中掰腕子,以前双方勾心斗角的,都不宜放到桌面上的烂事,全都避而不谈。
在太子朱高炽这边,拥戴太子的人也都知道他是自已人了,而在皇上眼里,他又是自己监察百官、控制朝野的一个得力助手,因此纪纲在朝中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威望权20日渐强大,除了锦衣卫,在朝中他也网罗了一些官员为己所用,俨然一方诸侯,任谁也不敢小觑了的。
这样一个可以随时见驾,专门奏报不可公开的机密情报的要员,就连皇子们对他也得客客气气的。旁人向你捅刀子,你可以授意自已的人去针锋相对,纪纲若是进你的谗言,你都根本不会知道,谁不忌惮再加上三皇子朱高娓刚刚成年,争嫡之战中他的希望最小,和两边都没多大利害关系,所以见了纪纲便很客气。
等两位皇子走开了,纪纲便举步向殿中走去。今日在“春风楼”,文武百官为辅国公杨旭接风洗尘,他当然也知道,可他没去。
他和夏浔当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至少目前没有。眼下来说,两个人还有互助之势,原本就有交情,又是同出一系,在各自领域里都是有头有脸、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人物,一旦合作,正是风助火势,火助风威,皆有益处。可是,恰也因此,纪纲不想去。
和别人在一起时,朝中已经没有多少人敢跟他论资排辈,纵然职位比他高的,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礼敬三分。可他是夏浔的老部下,现在无论声望、地位还是不及人家,一见到复浔,自然而然就矮了三分。他平时见了内阁首辅解缙,也敢挺直了腰杆说话,在夏浔面前,他敢腼着着凑上去,硬要和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们坐在一席么如果他去赴宴,少不得要找个边边角角的地方,同那些三四品的官儿们挤在一块,回头再一块举着杯,到夏浔那桌,点头哈腰的敬酒,这不比人矮了一头么如今的他,就算在夏浔面前,也不愿露出低人一头的意思,何况还要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露丑
所以,纪纲没去,改日见了夏浔,找一句公务繁忙的理由绕过去也就结了。秘密存在的飞兔已经从夏浔手里移交给别人的事别人不知道,他可一清二楚,在他看来,如今的夏浔威望、地位固然极高,也甚受皇帝宠信,但是毕竟不在朝中任有常职,以后彼此间也没啥交集,用不着去他面前低三下四。
谨身殿里,朱高炽和朱高疑两兄弟一出去,朱棣就沉下了脸色,冷哼一声道:“高煦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怨恨在心,托病不来见驾谢恩”
负责去汉王府传旨的小太监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话,汉王殿下确实病了。”
“嗯”
朱棣哪里肯信,冷冷瞪他一眼道:“你收了汉王甚么好处,要替他如此遮掩”
那小太监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喊冤,叩头道:“皇上,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传皇上口谕,是被带到汉王殿下寝居之处传旨的,奴婢一进去,就闻到满屋的药味,汉王殿下盖着极厚的被子,被侍婢搀下床,跪听的圣旨。旨意听完,汉王殿下就虚得满头是汗,奴婢亲眼得见,不敢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