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道:“大灾之后,一是易生瘟疫,这是天灾;还有一桩,就是易生盗贼,这就是人祸了。有那走投无路者,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做要生出大乱子,你此去灾区,要善加抚慰百姓,未雨绸缨,免生事端,如果一旦有那身怀异心者趁机蛊惑灾民叛乱,亦不可手软,定要迅速扑灭,避免蔓延”
夏浔这才知道皇帝刻意要自己去赈灾的原因,皇帝思虑如此之深,所思所想,确实比他全面,也比他深远,忙郑重地答应一声,同时向皇上阐述了自己的意见:“皇上,臣平素做事,一向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次却不同。今日天色已晚,臣想明日一早便与各位赈灾宣抚大臣先赴灾区在粮草运抵之前,我们先赶到那里,可以先组织地方自救,组织地方士绅百姓捐款捐物,同时也可稳定人心,让百姓们知道,朝廷没有忘了他们,皇上没有忘了他们,援助他们的粮食衣物一应物什,很快就到,以安民心”
朱棣欣然道:“好,就这么做吧”
君臣众人又议了一阵儿,便各自散去忙碌了,内阁学士们统筹全局,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最细,这些在方才的廷议之后,都要罗列出详细的章程,尽快叫各部照章去办,时间不等人,他们得回去连夜弄好,明天一早皇上就得发廷谕。
因为大家都忙,
也就各行各事,顾不得客套了,夏浔离开谨身殿,径往前面行去,却也没有官员再围上来吁寒问暖。行到前殿一角,刚要拐去宫门,旁边路上静静站着一位年轻的文官,一见他来,立即迎上前来,微笑着躬身道:“下官见过杨少保”
这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官儿,头戴杂色文绮,胸前补服绣的是鹭鸶,乃是一名六品文官,看年纪也就三十五六岁上下,五官端正,眉目清朗,颌下三缕微髯,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在宫里头,这么小的官儿可不多见,夏浔不由一怔,奇道:“你是”
那官儿笑容可掬地又施一揖,恭声道:“下官杨士奇,东宫左中允”
夏浔前世听说过杨士奇的名声,三杨之中最是有名,不想竟在这里遇见,如今竟还是一个六品小官,不觉十分意外,他专注地打量了杨士奇几眼,这才问道:“啊,原来是杨中允,中允特意在此迎候,可是太子殿下要召见我么”
第665章夜间语
杨士奇躬身道:“少保国之重臣,正身负要任,太子则是国之储君,此时实不宜相见,太子特命下官来,只是告诉少保,太子将太祖高皇帝和当今皇帝、皇后娘娘例年所赐礼物及一部分俸禄拿出来,购置了粮米一万两千石,虽然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也可为国公稍壮行色,国公几时启程赴苏松赈灾,还请示下时日,下官自会将粮米送去。”
夏浔心中一暖,颔首道:“太子爱民如子,杨旭代灾区父老先谢过太子了救灾刻不容缓,明日一早,杨某便先赴灾区,救援物资启动慢些,随后再到”
杨士奇面露钦佩之色,欠身道:“国公如此忧心国事,爱护百姓,杨士奇衷心佩服。好,明日一早,士奇会叫人将粮米运往国公府去,请国公接收。只是这购米之人”
夏浔会意,笑道:“呵呵,自然是京中善人,捐助于本国公的。”
杨士奇微微一笑,拱手道:“下官告辞”
做好事,也得知进退。
朱高炽掏出私房钱买了米面给夏浔壮行色,固然是有爱民之意,也有不想夏浔两手空空赶去灾区的意思,这是对他的关爱。虽然说太子的钱也不多,买不了多少粮食,可一万两千石,放在平常时候,也是一笔惊人的数字了,朱高炽这一次一定是倾囊相助了。
可这样做虽是忧国忧民,但是他的身份若只是城中一富绅,那就没问题,还会受到朝廷褒奖,可他是太子,这身份就有点敏感了,皇上还活着呢,你想收买民心么这也就是朱高炽成为太子之后,反而较少露面的原因。储君嘛,就好好储在东宫里边吧
既然这样做是吃力不讨好,朱高炽还是这么做了,这也正是让夏浔为之感慨的地方,朱高炽并不是一个毫无心机的白痴,有时他也会用些手段,但是他的本心,的确是敦厚善良,关爱仁慈的。
夏浔走出皇宫,侍卫牵来骏马民,夏浔正要翻身上马,沿御道驰去,宫门里突然闪出一人,向他高声道:“国公爷、国公爷”
夏浔一只脚都踩进马镫了,闻声止势,回头望去,就见纪纲一手撩着袍裾,正向他快步走来。
夏浔撤下腿来,刚刚站定身子,纪纲已到了面前,兜头一揖,再起身时,已是满面笑容:“国公,前几日国公刚刚回京时,卑职正奉命办理一桩案子呢,忙得昏天黑地,实在抽不出身,以致连国公的接风宴都没参加,不该太不该了过两天事情忙完了,本想着再置酒宴,向国公您谢罪呢,谁知国公您又去乡下散心了”
纪纲非常亲切地道:“国公经略辽东一别经年,回了家,自然得先与家人团聚,尽享天伦之乐,纪纲可没敢追去慈姥山聒噪,惹夫人们的嫌,只好候在京里啦。纪纲是国公的老部下,不是外人可比的,您可别记卑职的错儿。
呃,卑职刚刚听说,明日一早,国公又要奉旨赈灾去,这一去又不知几日才得回转,今儿晚上,无论如何,国公您得赏我这个面子,叫纪纲摆酒,奉承奉承,聊表心意。我已经叫人去知会小刘了,就咱们仨,您看成吗”
夏浔睨了他一眼,纪纲一脸的坦诚热切,就仿佛刚刚当上锦衣卫指挥使时见到他一样,完全是一副自家人的模样,亲切中透着敬慕,一刹那间,甚至让夏浔觉得此前二人之间的疏远只是一种错觉。
夏浔不由暗暗惊诧:“纪纲何以前倨而后躬”
夜色深了,夏浔趁着酒意,与刘玉玦走在国公府中庭后的曲廊上,前方有两个俏婢打着灯笼,隔着四五步远的样子,给他们引着路。
今晚的酒喝的很痛快,夏浔、纪纲、刘玉珏,好象又回到了当年,夏浔还是那个弃文从商的青州秀才,纪纲还是那个被府学开除的嫉俗青年,而刘玉珏,则依旧是那个温良如处子的腼腆男子。他们谈天说地,叙历史想未来,骂贪官污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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