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念着她还是新妇,孙氏还未让她帮忙打理任何家务。这些天宋子卿基本上早出晚归,不然就是在书房里,温庭姝见到他的时间并不长,他不在时,温庭姝便十分悠闲。
悠闲时她会看看书,弹弹琴,偶尔与秋月春花两人下棋,不过这两丫头下棋没她厉害,盘盘皆输,温庭姝很没意思。她其实更想作画,只是作画的话需要的东西太多,又容易弄脏地方,所以需要单独用一间屋子,她如今还不好意思向宋子卿要一间屋子专门给她作画室。这两日温庭姝让秋月拿出了她的几幅画作挂在卧室的墙壁上,只等着宋子卿看到。
这一夜,宋子卿临睡时终于留意到了挂在房间里的几副画作,他立在壁前凝望着一副山水图,看到署名后,他不由感到微微诧异。
温庭姝刚帮他把脱下来的外衫放好,一回头看到宋子卿正在看她的画作,心口一动,轻行缓步上前。
“这是你画的?”宋子卿侧目看了眼温庭姝,问道。
温庭姝抿唇一笑,“是妾身的拙作,让夫君见笑了。”
宋子卿定定地看着她于灯光之下温婉恬静的面容,与苏雁儿海棠花似的明艳妩媚不同,她像是在空谷之中静静绽放的幽兰,虽非一眼惊艳,但同样令人无法忽略。
他沉默片刻,“画得很好。”他道,清冷的声音带着点几不可察的柔和。
他目光落下另一幅画上,美人独立花下,背影纤弱惹怜,令人隐隐生出些许熟悉感,他不觉凝了凝剑眉,落笔处是一句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比起前一幅画作,这一幅似乎匆匆完成的,且画中的燕子不似燕子,形状颇有些像鹅,且颈和翼较长,看起来像是缩小的雁。
雁?宋子卿眼神一滞,随后目光复杂地看向温庭姝,他语气冷了些许:“姝儿画的燕子怎么像是雁?”
温庭姝难为情地笑了笑,随后缓缓说道:“说起来有个缘故,这幅画原是在妾身闺楼的廊下画的,当时是想画燕子,可巧有只雁儿从天边飞过,妾身一晃神,便将它的形描绘出来了,眼看更改不得,索性就画成了雁儿。令夫君见笑了。”
宋子卿未曾想是这个原因,他原本以为她知晓了他与雁儿的事才故意画这样一幅图来点他。宋子卿心情略有些复杂,原本想与她提起苏雁儿的事,但不知为何,对着笑意盈盈的温庭姝,他无法说出口。
“你既喜欢作画,我叫人收拾一间屋子专给你做画室如何?”最终他只是平静地说道。
温庭姝原本想借此话令他主动向自己坦白,但看他端得一副淡定从容的神色,大概还不打算与她提起他那名外室,好在他满足了她另一目的。
温庭姝并不与他客气,莞尔一笑,“改日妾身为夫君亲自绘幅画。只是妾身画工拙劣,夫君莫要嫌弃。”
宋清识画,自然不认为她画工拙劣,反而觉得她这画有几分名师柳一白的风格,若非知晓柳一白不收徒,他几乎要以为她师承柳一白,“姝儿太过谦虚。近来可有画作?”
“近来绘了一幅神女图,若是夫君想看的话,明日妾身拿出来给夫君看,今夜晚了,还是早些安置吧。”温庭姝如愿以偿,便没什么心思与他讨论画作了。
宋子卿点头,“也好。”
温庭姝走去铺床,宋子卿目光落在她窈窕背影上。不得不承认,他这妻子的确贤良淑德,她嫁过来之后,在衣食起居上,他省了不少心,而且她也十分体贴他,先前在她母亲家里,他原本打算陪她住够三日,她却体恤他要温习功课主动提出早些回来。
宋子卿走到她身旁,忽然想起来自洞房之夜碰过她之后,他一直没再碰过她,这般想着,他目光沉了下。
温庭姝忽然回身看他,宋子卿目光闪了下,偏了偏脸。
“对了,夫君,过两日妾身想去一趟白云寺,不知可否?先之前在白云寺里许过愿,这次妾身想为夫君和婆婆求个平安福,顺道去还愿。”
温庭姝想起未嫁过来之前,因为在江宴面前闹了那样的笑话而每日在阁楼中长吁短叹,抑郁寡欢,后来秋月的提议之下,他们去了白云寺烧香拜佛,给母亲祈福时,她没由来地想起那日在街上她险些被马车撞到,后被人围观,江宴出现,将受困无助的她抱起,说事急从权,让她见谅的种种情景,当时精神恍惚,禁不住想若是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如今突然想起那事,温庭姝不由猜测是否是佛祖显灵,将那人送到她身边?
想到当初在闺楼上被江宴步步紧逼的画面,温庭姝便感到一阵心慌。
她不明白当初在她面前恪守礼仪,并说当初的提亲乃是他父亲自作主张,他对她无意的人为何却又深夜出现在她的闺楼,对她说着暧昧不清,让人不知所措的话语。
她这次要去许愿以后再不要遇见他,她宁愿从今往后心如止水,也不愿意失去眼前这份安宁,陷入一上一下,难以言喻的恐慌之中。
去白云寺需要经过南阴山,听说南阴山那个地方有强盗出没,宋子卿听闻温庭姝要去白云寺颇有些不放心,便温声道:“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一起去。如此安全一些。”
见宋子卿如此关切自己,温庭姝内心更加坚定自己不会被江宴蛊惑,她含笑点点头,“好。”
“安置吧。”宋子卿携起她的手,坐在床榻上。
两人四目相对,温庭姝感觉到他的眼神变沉了,没由来得想起来洞房之夜的事,不由一阵紧张,还有些许排斥。
宋子卿指尖刚一抬,外头忽然想起一声黄莺儿似的娇脆声,“嫂嫂,开开门呀!我是佩秋。”
温庭姝心神莫名松了下,她不疾不徐地起身,“夫君,我去开门。”
温庭姝走出内房,打开午门一看,却见到佩秋穿着寝衣,抱着她的枕头,笑嘻嘻地看着她。
秋月跟在她身后,一脸为难之色,随后上前解释道:“佩秋小姐说,她的房间闹了老鼠,总有老鼠吱吱咬着房梁的声音,她不敢独自一个人睡,想要与少奶奶您睡。”
宋子卿跟在后头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不由蹙了下眉头,正要斥责佩秋,佩秋却抢先一步,扯着温庭姝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撒着娇:“嫂嫂,我今夜可不可以和你睡?我真的好怕老鼠。”说着她撇了撇嘴,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杏眸中,眼泪说来就来,看得温庭姝很是不忍,不由看向宋子卿。
这段时间佩秋时常来她院里玩,一来二去两人已是十分熟悉,熟了之后,温庭姝发现佩秋这小丫头很缠人,不过温庭姝也喜欢她。
宋子卿见小丫头哭了,也不好再赶她回去,只能让她留下来与温庭姝睡,自己则去了书房,小姑娘得偿所愿,破涕为笑,温庭姝有些好笑,又庆幸她的到来,她对行房一事始终有些抗拒,不仅疼还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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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温庭姝与宋子卿同吃完早膳,宋子卿与她说要去寻友人,寻哪位友人,温庭姝也没问,待他走后,温庭姝便领着与秋月一同去看宋子卿叫人洒扫的给她作为画室的屋子。
宋子卿出了府门,登上马车,便往青花巷而去。
他此趟并非寻友,而是去看苏雁儿。
宋子卿到了私宅,便有人去知会了苏雁儿,所以他一进院子,便见苏雁儿自屋里迎出来。
她穿着家常服饰,上身穿一件素纱短衫,里面衬件桃红小衣,下边穿条桃红镶花边绉纱裤,云鬟不整,眼含秋水,端得楚楚动人。
看到宋子卿,她眼底含了一丝幽怨,只因宋子卿好些天不曾来她这里,而且从他成亲后起,他便没有再在她这里留宿过。
宋子卿携起她的手,与她同入屋中,坐在罗汉床上,“几日未见,你怎么瘦了些?”
苏雁儿闻言眼眶微红,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生气了?”宋子卿握了她的手,轻声问。
被他这么一问,苏雁儿忍耐不住,背过身去,呜呜咽咽起来,她娇怯怯地说道:“我以为你有了新娘子,便再也不愿意来妾身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