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听了这话,先是疑惑,然而她何等机敏,立刻联想起一件事情。
景乐九年初,西境又起纷争,狐胡不安分掠过了境。郑千业在京中安稳了数年,又连夜奔赴沙场,但那次征战出了点小意外,先行的粮草被劫于铁水崖,差点误了大军的征程。
有惊无险的一次意外,郑千业凭借自己的谨慎和老辣,使得战局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粮草兵分三路,一路被劫,另两路安全无虞送达前线。
高悦行知道此事。
因为这一役,后来被当做郑老将军的功绩,写进了史传里。
李弗襄翻墙怎会学得这么一句话?
高悦行越想越心惊。
郑家军十日后启程,粮草先行,尔回禀国主,铁水崖埋伏劫杀。
这句话出自谁口?
与之对话的另一人又是谁?
郑家军何日启程,途径何处,属军事机密,绝对不可轻易外泄。
国主指的是谁呢?
高悦行只能想到在西境多次进犯的狐胡小国。
有人在宫里向狐胡传递消息!
小南阁再偏僻,那也是皇宫啊!
高悦行忍不住抖,她张了张嘴,在话冲出口的前一刻,又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哑语:“宫里有狐胡细作?”
哑姑不置可否。
她垂了下眼,继续说那天晚上的事。
李弗襄只是一个孩子,而对方是训练有素的细作,李弗襄的偷听当然瞒不过对方。
到底是哑姑机警,在听了李弗襄学回来的话之后,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词严厉色地叮嘱他,将话烂在肚子里,就当没听过,绝不允许说出去。
几乎是她刚嘱咐完,小南阁有人闯进来了。
一个男人,裹得密不透风,悄无声息地翻墙进来,从背后用刀抵住了李弗襄的后心。
哑姑惊得魂都散了,当即瘫倒在地。
那人用刀抵着李弗襄,逼问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李弗襄其实只是单纯的学舌而已,从小没有人教他,即使他学会了,也不知其中的意思。但是这些话没办法解释给那贼子听,即使说了,对方也未必肯信。
哑姑疯狂比划:“他不知道,他是个哑巴,他从来都不会说话。”
她反复说了很多很多遍。
对方看不懂哑语。
不过,他懂不懂也不重要,哑姑是盼着李弗襄能懂她的意思。
李弗襄果然懂了。
他死死地闭着嘴。
他要做一个哑巴。
哑姑说:“那人想试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哑巴,用火钳将他的指甲一根一根生生拔掉了,再用带倒刺的钢针刺进了他的十指中……”
十指连心。
六七岁的孩子,辗转在酷刑之下。
哑姑说:“疼到了极致,他也一声未吭,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说过话,也没出过声,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小哑巴。”
院中里里外外一片死寂。
高悦行抬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太疼了,一呼一吸都觉得艰难。
囚禁已经很苦了,她的小殿下凭什么还要遭受那样的折磨。
高悦行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问:“那人最后放过你们了?”
哑姑:“当时的小南阁并非无人问津,我还在,每天的吃食,每月的分例,都会有固定的女官送去,他若是杀了我们,反倒打草惊蛇。”
确实。
幸得有哑姑在他身边,才免了一难。
可还有一个疑点,高悦行:“小殿下当时才六七岁吧,他那样小的年纪,在无人教的条件下,已经能学着说那么复杂的话了?且听一遍就能学会?”
哑姑郑重点头:“他能!”
他真的能。
他们这些人,包括高悦行在内,恐怕都低估了李弗襄。
高悦行在院中心烦意乱的踱了两圈,忽然一抓哑姑的手,说:“你跟我去回禀陛下!”
哑姑犹豫。
高悦行知道她心中忌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