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见母亲无声纵容,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是女儿不孝,总是让母亲日夜悬心。”
高夫人嘴唇翕动:“你既知我日夜悬心,为何不能安安分分呆在家里?你是个女儿家啊……”
高悦行抬头望着目前鬓边已经藏不住的华发,柔和地说道:“娘亲,您当年决定嫁与父亲的时候,有没有因为他初入官场时的风波诡谲而犹豫过。”
高悦行一句话,瞬间勾起了高夫人久远前的记忆。
那个时候。
高景不是世家子弟,也没有如今的权柄和地位。
而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没有一身繁琐的规矩约束。
她原本抄书只是为了供弟弟一个人读书。
可自从认识了高景,得知他的束脩微博,于是夜以继日,白日里抄书,晚上灯下做针线,知他绝不肯收她的钱,便偷偷以他的名义,给书院里的老师寄去,为此,生生熬坏了一双眼睛,至今一到入夜,便觉眼前昏蒙,视物行动都不便。
世上那么多的读书人,并非每一个都有出头之日。
高夫人她点灯熬油供着长大的弟弟,最终只留在乡里,当了一个寻常的教书先生。高夫人最初一步一步地踏进京城,不知头顶了多少冷嘲热讽。
其实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并无对荣华富贵的渴求。
但是只要高景愿意往上走,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会舍了一切去陪着。
高悦行勾起母亲的手,说:“娘亲,襄王殿下的未来,就是在刀上走,在火上烤,我既选了他,已经撒不开手了。我不忍心让他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些。”
高夫人本能地攥住她的小手,颤声道:“可是,你的爹爹,你的娘亲,你都不在乎了么?”
高悦行:“恰恰相反,娘亲。我们一家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碎,既然家里已经在我的牵累下,站上了风口浪尖,我便更不能安然理得地藏在家中,享受庇佑,我必将倾尽我的一切,回护你们。”
高夫人心中震撼:“……你果然看得比母亲要长远,你父亲说你错投了女胎,我起初还不信。”
大理寺距离皇宫太近了。
近到能容得下几句话的功夫。
高悦行拿起帷幔扣在头上,下车后,由高景的心腹接引,从侧门进了大理寺。
高府的车片刻没有耽搁,继续上路,仿佛只是路过,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高悦行前世今生第一次造访大理寺。
进了门,就觉得森寒之意扑面而来。
廊檐下根本没有光,可眼睛望过去,外面分明正当艳阳。
高悦行到了高景平时会客用的花厅,却不是从正门进。
僚属引她进了侧门,迎面便是一幅坐障,背靠着正厅,摆了一张小桌,上面放置着热茶和新制的点心。
一张蝴蝶椅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高悦行满心狐疑地坐下。
刚喝了一口茶,便听外面有人高声报:“启禀大人,吏部侍郎陈大人在外求见。”
紧接着,坐障的另一边,高景的声音近在咫尺,道:“请。”
第70章
陈静沉。
高悦行端茶的手忽然放下了,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为轻微小心。她现在的听觉敏感到超乎一切。
脚步声从散乱到有序,再到安静下来。
陈静沉进门了。
高景与他一阵寒暄。
高悦行最佩服的,就是这些官场人的场面话,尽管满腹黑水心怀鬼胎,但一张脸皮都天生善于粉饰太平。
命人上过茶后,陈静沉说道正事:“前些天,下官那些见不得人的家事,连累高大人操心了。”
高景笑眯眯道:“人命案子,还在皇城脚下,凶手的恶毒令人发指,查清此案,还死者公道,不仅仅是圣上的旨意,更是本官的分内之事。倒是陈大人您……”高景适时叹了口气:“还请节哀啊。”
高景不说还没人发现。
他这一说,高悦行立刻起了疑。
——这陈大人死了女儿,话里话外却丝毫不见悲伤之意呢。
陈大小姐的头七一过,便草草下葬。
陈静沉,除了最初向皇帝喊冤的时候有几分悲愤,此后便没了动静。
陈静沉经高景一点,安静了片刻,才幽幽叹息:“我那苦命的女儿啊,我养她一场,不想到底是父女缘浅……”
说得和真的似的。
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高景转而问他的来意:“陈大人是想问案情的进展?”
陈静沉“啊”了一声。